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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 Dec 28, 2016

〈Day 1〉

  

  站在床邊的Ariana面色不善。

  

  「我是說……」她回頭搜尋奧克薩娜的身影:「她都賺這麼多了,現在是認真的要--告訴我她剛剛是怎麼說的,限水限電?」

  

  毫不在意她們所處的地方是雇主自家客房這件事,Ariana抬起腳,頓了數秒後才打消原本想踹上床腳的念頭。

  

  「拜託。」她碎念:「女孩子是很需要一天工作後愉悅洗澡放鬆的時間的啊......」

  

  「『我每天會去檢查水錶跟電錶,電多出一度我就從妳倆的薪水裡扣十塊,水的話就扣一百塊』,這是她的原話。」雇主是位中年女性,就外貌與笑容上的確是讓人感到挺好親近的,但吝嗇的程度卻令人咋舌。

  

  奧克薩娜坐在床上,思索著身下那塊柔軟到誇張的床墊可能會吃掉她帳戶裡多少數字。

  

  「她剛才還特地指了指水錶跟電錶的位置,而且她的表情看起來是認真的......」嘆了口氣,她理了理微濕的長髮。

  

  「妳也把她的原話記得太清楚了。」Ariana把原本擺在床邊的單人椅拖過來,反著跨坐上去:「她還記得她是花錢雇我們保護她的嗎?」

  

  有著凱爾這個中性名字的雇主,從見面的第一眼開始,就充份對Ariana與奧克薩娜展現了自己身為華爾街操盤女大亨的驚人氣勢,當然,這樣的描述立基在負面前提上的成份比較高。

  

  上工的第一天,她們大致上也就是跟著凱爾的行程移動,Ariana絕對敢發誓,她目擊不只一次有關雇主在言談和舉止間特別「關注」那位相貌俊美的男秘書的……場景。

  

  「話說回來……」

  

  下巴抵在椅背上,Ariana短暫的做了個咬住下唇的思考:「扣掉限水電這點,她其他部份是挺正常的,至少可以在我遇過的委託人裡……排到正常人排行榜的前十名吧。」

  

  「我很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扣薪水啊。」

  

  苦笑著表示她也不希望將這噩耗給一字一句全記起來,但這直接的攸關最重要的報酬,為五斗米折腰不是說假的。

  

  「有錢人的思維可不好理解,搞不好她還會認為讓我們住在客房是額外的員工福利?」

   

  語畢奧克薩娜看向關上的客房房門。說真的就算下一秒他們的雇主——凱爾女士——衝破門闖進來她也不覺得訝異。那位女士是個......驚人的人,是的,畢竟能在影響美國,甚至全世界的金融重鎮中呼風喚雨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傳統普遍認為爬不上高位的女性?

  

  但上工首日就歷經的吝嗇震撼,讓奧克薩娜說甚麼也想在休息時間抱怨個幾句,免得內傷。

  

  「這樣聽起來,Ary妳好像都碰到不太妙的委託人?」奧克薩娜順手地撈過枕頭充當抱枕,讓臉貼上柔軟的羽絨。「我的長才不怎麼適合、接受委託,所以這次的凱爾女士目前是我的不正常雇主第一名。」

  

  在加入這個組織前......她被迫安分地生活在不怎麼能見光的地方。但眼前的人呢?奧克薩娜猜想Ariana絕不是一直停留在暗處的人,至少正如她本人所說的,她有過不只一位委託人。

  

  「--不介意的話,我能聽看看有過怎麼樣奇葩的委託人嗎?」

  

  Ariana笑了。

  

  「當然不介意,但在那之前我得說……我很訝異妳也會有這種──抱歉,沒有貶意,但我對於奧克薩娜妳竟然也會埋怨雇主這件事,真的感到有點吃驚。」

  

  她擺擺手。

  

  「去你的員工福利,保鏢住在雇主家才能達到貼身保護的作用吧。」

  

  夜間的高級住宅區不太有聲音,Ariana放下原本在擺動的手時才覺得,剛剛那句不怎麼文雅的話,似乎說得有點大聲。

  

  要是能達成任務第一晚就被雇主原封不動趕回組織的成就……不不不,Ariana在腦中出現這個想法的第一秒就把它當頭掐斷。

  

  她個人的名聲或薪資問題還好辦,但她可不能帶著奧克薩娜一起下水。

  

  想到這裡,Ariana只能聳聳肩,更換了原本一點都不適合女性的跨坐姿勢,正面坐到那張單人軟椅上。

  

  「以對妳現在這個死人身份的認知,我得同意妳的話。」她望向把臉靠在枕頭上的奧克薩娜:「醫護兵很難單獨出任務,就算是醫療任務,也會配幾個有武力的保護你們吧?」

  

  Ariana微微抬起頭,臉上是正摸索著腦中久遠回憶的表情。

  

  「回到主題,以前遇過的委託人……」她把頭擺回原位:「我還活著的時候,曾經有個私底下是重度被虐狂的阿拉伯土豪,他的性愛傾向給他帶來不少其他土豪的威脅和糾紛,後來,他找到我的家族,雇我和我的姐妹幫他解決其中一個對他最有威脅性的土豪手下。」

  

  她原本以為,加入組織以後,就再也不會和其他同樣身在組織裡的人談起生前--不過,某個她還活著時就認識的男人例外。

  

  此時此刻她對奧克薩娜說起話的方式是這麼輕鬆,有被虐癖的阿拉伯土豪,Ariana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回憶就真的像被堵滿的浴缸水,當那個允許妳回想並述說的軟塞被拔起,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嘩啦啦的,不受控制的,全數流出。

  

  一點都不剩。

  

  「他連在性生活的時候,都覺得那些虐待他的女王有可能是收錢要對他不利的人。」Ariana翻白眼:「所以我和我姐妹得站在房間角落,看他被--虐待,那些屬於土豪的瘋狂花招,讓人讚嘆人類在折磨人類和性生活裡所展現出的驚人想像力。」

  

  「就算到時真的因為這樣沒幾句的抱怨而被扣薪的話,我也會因為有趁到點口舌之快而欣然接受可能少好幾個零的入帳,」吐吐苦水是人之常情,這麼做有益身心健康。「......雖然能的話我還是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天曉得凱爾女士會不會因此要長官痛罵我們?」

  

  奧克薩娜看Ariana這次坐在單人軟椅上。反坐在椅子上好看,正坐在椅子上也是同樣怡人的畫面。她突然地又羨慕起那雙長而優美的腿,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收了些,想盡量的藏在睡衣底下。

  

  「醫護兵的確,多半時候還是需要武力的。所以上次有妳跟Vince,另外說真的,Hermès不說的話我會認為他的槍法是一等一。」她想起前不久的事,誠實地說,她可真沒想到身為個死人還能有這樣的體驗。

  

  該是安安份份的活在暗處的「死人」的——至少奧克薩娜對這個身分的解讀是如此。

  

  但這只是字面上的......她們活在這裡,就在這裡

  

  所以她想自己懷念「活人」時的身分是無可厚非,是種不忍苛責的錯誤選擇。

  

  即使奧克薩娜想活著時也並非全是令人愉快的回憶,她現下多少覺得如今的生活或許還好上那麼一些。

  

  她聽著Ariana的故事有些出神。

  

  慵懶女聲在講起過去時聽來好像有那麼一點的提起精神,或許是因為那是個不令人值得提起的糟糕委託?當對方的敘述告一段落,奧克薩娜試著想像那樣的場景,但不過幾秒便宣告放棄。

  

  「妳們當時該找看看的,也許那位土豪把『索多瑪120天』奉為圭臬?」奧克薩娜打趣地說,往後靠在漆成米白的牆面上。

  

  「薩德侯爵要是知道他有這麼一個有錢的信徒,在死後的世界裡會很開心的。」

  

  多個話題並行的互動狀態下,Ariana有時總喜歡--也可以說,習慣--從比較沒那麼嚴肅的部份開始回應:「至於精明能幹卻摳門的凱爾女士呢,要是長官真的要因為我們有可能出現的頂撞而來場痛罵,到時候我可是會認真思考這麼回應長官的:嘿,我們是收錢聽命辦事的傭兵,任務指令裡可沒有『不准頂撞客戶』這一項。」

  

  她讓雙腳交疊,坐出很放鬆的姿態。

  

  「沿用妳的句型,另外說真的,Hermès這個人看起來槍法很好的原因,我只會聯想到大概是因為他脾氣太差、太容易惹事上身,才半被迫的練出槍技。」

  

  在當事人不在的場合裡,從嘴上消遣曾和她們執行過同個任務的男性醫療兵,是Ariana從這場保護任務開始至今,唯一打從心底感到愉悅的時候。

  

  但這份愉悅很快就消失了。

  

  從奧克薩娜嘴裡吐出的另一個男性名字,Vince,永遠都能讓Ariana的情緒產生轉變。

  

  「雖然他不是委託人。」Ariana對奧克薩娜舉起食指,一個明顯在強調她話裡一些成份的動作:「但他鐵定是談到奇葩這個話題時,我會想到的對象之一。」

  

  幸好Vince不在現場,她話一出口後便這麼想。

  

  否則,那位披著紳士皮的龜毛男性,大概又會用各式不帶髒字的尖酸話來反擊她將他歸類為奇葩人種的行為。

  

  「噢,妳說的沒錯......的確是沒有『不准頂撞客戶』這一項,或許我該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奧克薩娜一臉從未如此想到的豁然表情,再具象化一些的話,她的頭頂上或許會亮起盞燈泡。

  

  漾起笑來,奧克薩娜取過放在一旁的杯水--她算過這杯水並沒有超過凱爾女士設的限制--飲下一口,而後將原先抱著的枕頭安在腰後,讓自己更舒服的坐著。

  

  「Hermès的脾氣的確是很衝,」咒罵車子性能的話語言猶在耳。現在回想,若不是與她同為醫療兵的男性必須開車,奧克薩娜想挑釁黑道團夥的工作交給Hermès一人也能有極大的成功。「但我還不清楚他在醫護室的執勤狀況。」

  

  Ariana的語氣裡聽來是比方才愉快了些,只是很快地又轉了個語調,可不比埋怨凱爾女士時好到哪。

  

  奧克薩娜想起來11月在花店遇到Vince時,對方的表情也曾如此轉瞬變化。

  

  雖然後者在最後又抓準機會調侃她一番。

  

  是個感覺起來不好了解的人吶。

  

  「--我想,這個問題我更應該需要詢問妳是不是介意。」

  

  轉了轉視線,奧克薩娜試著委婉點的詢問。上次任務時Ariana用了個她不認為是在開玩笑的語氣問她能不能把Vince的呼吸孔給包起來;再加上現下毫不掩飾的......表達看法。

 

  「妳上次說過這是段孽緣,或類似的話......」奧克薩娜這次倒記不起原話。她的語氣試著小心而不像在刺探隱私,但臉上卻不自覺的寫滿好奇。

  

  奧克薩娜笑了,那一刻,Ariana瞧著她的笑容在心裡默默想,醫療兵不愧是醫療兵,連笑起來都跟她這種動不動就抱槍拿武器的狙擊兵有天壤之別。

  

  而這樣的想法只在Ariana腦子裡待了很短的時間,再次聽到Hermès的名字,Ariana有種被自己方才對醫療兵的感想狠狠打臉的感覺。

  

  人有百百種,死人也不例外,她想她還是改變心態,將對醫療兵的想法直接歸類在奧克薩娜本人身上……好了。

  

  「我嚴格要求,在這次任務接下來的時間內,都不要再讓Hermès出現在我們的任何對話中。」Ariana從她的單人軟椅上站起來,轉身坐到自己那張床的邊緣,臉色是少見的誠懇:「就祝他在醫護室裡事事順心,永遠不必再遇到需要開車的任務。」

  

  擅自替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的Hermès做出生涯結論,Ariana也抓起她的枕頭。

  

  「我有什麼好介意的?」她捏著枕頭邊角,眼裡閃過一絲很短暫的困惑,然後也笑了:「妳問我問題那時候,我是怎麼回答妳的?我猜不是什麼類似的話,就是孽緣這個詞沒錯。」

  

  把枕頭放在床上,Ariana向後靠,抬起腳,不偏不倚地直接把軟枕做為抬腳靠墊。

  

  「我跟Vince……」她抿了抿唇,思考著:「以前是砲友,我是說,我們都還活著的時候。」

  

  似乎覺得這樣的說法就能回答奧克薩娜的所有疑問,Ariana挪動著靠在床頭板上的姿勢,表情愜意。

  

  ——?

  

  相比對方愜意的神情,奧克薩娜先是在Ariana語畢後靜默幾秒,讓腦袋得以運轉好消化方才所聽到的消息。那一字一句她都聽得懂,但放在一起卻像某種從未接觸的語言。

  

  終於,她切實的了解到Ariana的發言代表的字面意義。

  

  「啊?呃、所以,所以是......呃!」......床伴?!

  

  對於當時Ariana所指的孽緣,奧克薩娜並沒有多去解讀那到底是怎麼樣的關係,可能性太多種了,她相自己不該多加臆測——但她可沒將床伴的可能列入其中。

  

  「......好,接下去我不會再講、但是、但是......怎麼說、」

  

  「居然是、是那樣的關係......?」

  

  她就像被嗆到一般地吐出不明所以的字句,最後才試著深呼吸口氣讓訝異平復。

  

  奧克薩娜感到臉頰莫名的爬上溫度。

  

  「繼續說下去也無所謂啊。」

  

  隱約有雇主凱爾在解說水電的事項時、曾提起限制用電就是定時強制斷電的不人道手法的印象,Ariana一邊聽奧克薩娜說話,一邊轉頭去摸索她丟在床鋪上的手機,打算確認現在離斷電時間還有多久。

  

  為此,她錯過了奧克薩娜對她和Vince的生前關係飽受震驚時、表現出的所有神情。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中控斷電這招,我看我們的雇主女士生命裡大概沒受過真正的恐怖威脅,她之前的保鑣大概也是雇來做做樣子的?我是說,真正覺得自己需要被保護的人,會不知道電這東西對保鑣來說有多重要嗎……喔,對了。」

  

  Ariana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數字時鐘,喃喃飆出一連串對凱爾進行斷電控制的埋怨後,才轉頭看著奧克薩娜。

  

  「現在問好像有點太晚,但是,奧克薩娜妳不會……無法接受開放式性關係這件事,吧?」

  

  啪。

  

  Ariana的問句才剛落下,她們頭頂便傳來一聲脆響,然後,整間臥室陷入黑暗。

  

  「……Well,very good.」

  

  Ariana在黑暗裡按亮手機:「凱爾媽咪大概聽見我們在聊不適合當睡前話題的話題了,這下子,我也賭她年輕時沒和什麼女性朋友開過睡衣派對。」

  

  悉悉簌簌的物體磨擦聲響起,Ariana放下手機,把枕頭從腳下拿起來,放回它該做為一顆枕頭的位置上。

  

  「休息吧,明天,或者之後的任何時候--我是說,我不介意繼續這個和Vince有關的話題,要不要接著問下去或聽下去,由妳決定。」

  

  與Ariana依舊平穩的聲線比起,她的驚慌顯得如此多餘而不必要。

  

  而就在奧克薩娜試著回應對方對於雇主的抱怨而嘗試坐直身子時,頂上與壁上的燈倏地關上,甚至能聽到啪的聲響。

  

  若是平常,奧克薩娜會想都甚麼時代了還會停電?但凱爾女士在多用水電就會扣薪水的言論之後還接著定時斷電,這樣聽來更讓人匪夷所思的發言,她們都記得。

  

  但也沒想到會執行的這麼徹底。

  

  「好的,晚安......」

  

  看向另頭黑髮女子的藍眼被手機光線所照亮的色彩,奧克薩娜藉著那點光將棉被拉開而後道了聲晚安。

  

  這次讓頭枕在柔軟的枕頭上,奧克薩娜向著牆壁那面。幾秒過後視線得以適應無光的室內,奧克薩娜想自己好像能看到牆在上漆而沒抹勻時造成的小痕跡,或許還能數著有幾個來讓自己入睡,像數羊那樣。

  

  …...但她想這個夜晚自己會花更多時間繼續去消化方才聽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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