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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天氣漸涼的日子,有些人已經換上長袖衣著,奈薇婭也在教練的叮嚀下在大紅色武術班隊服外罩了件過大的運動外套。外套是表哥不要的衣服,原本應該是螢光綠,現在則褪成了骯髒又可笑的粉綠色。

        這般打扮以往都會被其他孩子拿來取笑,但今天是個例外──三面黃澄澄的獎牌在敞開的外套下若隱若現地擺盪著、彼此叮叮噹噹地碰撞出聲響,那些平時對她指指點點的孩子看到在今天武術交流會上大放異彩的她也只能撇開目光。

        不過此刻雀躍的她完全沒有搭理他們的心思,她還有更加要緊的事情要做:男子組的比賽應該快要結束了,她得在沈冠君離開前找到他。

        她擠過體育館外大批家長與參賽者,不在乎一些人面帶敬佩地認出她及她身上的獎牌。當她來到男子組比賽場地時已經錯過了頒獎,但總算在沈冠君一家人離開前攔下了他。

 

        沈冠君一家是和奈薇婭住在同一個社區的華人家庭,因為同為華人、年紀相仿、又一起參加武術班的關係,彼此家庭都互相熟識。和奈薇婭打過招呼後,沈爸爸和沈媽媽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先去發車,「給年輕人一點空間」,這讓沈冠君的臉色顯得有些彆扭。

        武術交流會散場的人潮吵吵鬧鬧地繞過兩人,奈薇婭感到有些害臊,琢磨著該怎麼開口時反倒是沈冠君先說話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被催促的奈薇婭有些慌了,雙手擺弄著胸前的獎牌:「也、也不是什麼……就是、我辦到了!我拿到那個、空手組還有長槍組和那個、那個、就是那個刀劍組的冠軍了!你看!」

        三面獎牌映照在沈冠君的眼睛中,他卻顯得提不起興趣:「哦,很好啊。」

        「我、我是來跟你道謝的!」她吞吞吐吐地說,感覺到自己臉頰像火燒過一樣灼熱著,「要不是因為你、我是說,如果不是有你教我,我也不會進步這麼快……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參加武術班,就、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那個、今天這樣的……好事情。」

        沈冠君沒有說話,奈薇婭焦躁地頻頻更換自己手上的獎牌的順序,喀啦喀啦的聲響在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中顯得特別刺耳。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不敢想像他的心情,但是話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了,她豁出去了:「我、我真的很高興參加了武術班,我進來得晚,一開始什麼都不會,但是看到你那麼厲害就覺得一定要追上你。所、所以說要不是有你我不會這麼努力、不會有今天的成績,我真的很感謝你……那個──」她吞吞口水,「如果我說、我說我其實是為了和你──」

        「你知道嗎,」沈冠君冷冰冰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語,以及她長久以來累積而成的豐沛情緒,「你這個人真的很噁心。」

        奈薇婭呆愣地看向他,太過殘酷的語言還徘徊在她平時精明的腦袋中,拒絕解讀。

        只見他揚起半邊嘴角,欣賞她受到打擊的模樣似地繼續說下去:「我已經忍受你很久了,一天到晚冠君來冠君去的,一有機會就纏著我不放!我不過是交了你些東西你就以為你是我的誰了?不過是拿了幾個獎牌就以為變得多了不起了嗎?沒叫你去照照鏡子你還真當作沒聽過人家是怎麼叫你的嗎?醜八怪、胖妞、噁爛女、眼鏡人。」

        惡毒的話從最喜歡的人口中源源不絕地溢出,這畫面令奈薇婭暈眩、失去了真實感。她嘴巴還停留在預備說出告白的嘴型,卻已經失去發音的能力。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從她的身體中抽走了,她打從身體最深處感到空洞與寒冷。

        「懂了吧?要不是大人一直要我做,我才不想老是跟你一起練習!現在你得獎了,滿意了吧?從今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噁爛女!」沈冠君離去前的幾句話像是巴掌一樣狠狠甩在奈薇婭臉上。他果斷轉身走入人群。

        奈薇婭呆呆站在原地,沈冠君的話還火辣辣地在她耳道中共鳴著。

 

        三個月後的一個半夜,沈家發生了一場火災,華盛頓特區恰逢乾季,救援不及,木造的房屋轉眼間化為灰燼。沈家多名成員受到輕重不一的燒燙傷,而長年臥病在床的奶奶則嚴重嗆傷,急救後仍然回天乏術。

        初步研判火災是由電線走火引起,鑑識人員在房屋的殘骸中發現了燒熔的電線。

        失去住所的沈冠君一家搬離了這個傷心地,再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