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綺談

【山吹花】松尾大社之章

 

　　「喔？」

 

　　突然的請求讓牛鬼有些好奇也有些玩味，平時銳利的視線頓時柔軟下來，落在靠坐在身旁、仰頭看著自己的妻子身上。

 

　　「春天的櫻花不好嗎？」

 

　　座敷童子搖了搖頭，頭上那牛鬼從遠方帶回的美麗髮飾上頭點綴的珠玉，因搖晃而發出琳琅聲響，那盈滿了有若十六夜滿月月色的銀眸，望入牛鬼眼中。

 

　　「妾身想看山吹花，妾身想看看和騰様一樣的山吹花。」

 

　　座敷童子銀色的眼神，溫柔且認真。

 

　　「每當看見山吹花，即使騰様外出不在，妾身仍覺得您就在妾身身旁。」

 

※　※　※　※　※　※

 

　　「兄長，『神戶』會很遠嗎？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吃著僕人剛從店家買回來帶著些許熱氣的亥子餅（亥の子餅），正值七歲這樣好玩年紀，還未行七五三儀式的行令忽然抬頭，看著宮達問道。

 

　　「神戶在瀨戶內海的海邊，離京都不近也不遠，教官們說那是個新興的都市，有很多異人和他們帶來的新東西……」

 

　　宮達的視線在矮桌上放著的教科書上──幾個月後，他就可以得到少尉的軍階、從京都的陸軍軍官學校畢業──他闔上書，看著孩子。

 

　　「少當家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有，沒事……。」被宮達反詰，孩子用力地搖了搖頭，又再次低頭咬口手上的餅。

 

　　——兄長很想去那地方嗎？

 

　　「兄長，神無月都不能出去玩嗎？」安靜了好晌，行令開口再次問道。

 

　　「嗯，神無月時山神大人跟稻荷神大人都去出雲了，如果妖怪來的話，少當家會被妖怪抓走的。」

 

　　宮達看著自己的弟弟，輕輕點頭如是說道，見狀，孩子嘆了口氣，垂下眉頭繼續咬著手上烙上如幼山豬一般的條紋、柔軟帶勁的求肥皮。

 

　　「唔！太好了，這塊栗子好大。」

 

　　聽吃著亥子餅的弟弟行令發出的小聲驚嘆，宮達打量安份吃著點心的行令，開口詢問。

 

　　「……少當家有想去哪裡嗎？」

 

　　「咦？」

 

　　面對哥哥的突然詢問，行令頓時有些懵，他有些呆然地睜著大眼，習慣性的偏頭想了想回答。

 

　　「我想去松尾大社，想向上次帶我回來的烏龜爺爺說謝謝。」

 

　　小心觀察正皺眉思索的兄長臉上所呈現的表情，他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可以嗎？」

 

　　「……嗯，松尾大社不遠，我們偷偷出門，帶一些亥子餅還有栗羊羹去跟神使大人道謝吧。」

 

　　「太好了！兄長謝謝你。」

 

　　久未出門玩耍、而突然被放行的孩子快樂地舉高雙手，對著大自己一輪的兄長大聲道謝。

 

　　──去有神使大人在的松尾大社，應該不會出事吧？

 

　　宮達僥倖地想著，起身將書放回書架上。

 

 

※　※　※　※　※　※

 

　　兩人躲過秦家僕役的眼睛，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走捷徑到了松尾大社。

 

　　正值初冬神無月的松尾大社空氣清冷，陽光並不強，松尾大社池水中蓄養的烏龜並沒有出來曬太陽的興致。宮達看著年幼的弟弟興致勃勃地尋找、數著散佈在神社各處的烏龜石雕，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身旁曬著微弱陽光、出來招呼他們兄弟倆的白龜神使聊天。

 

　　「宮達少爺，過幾個禮拜，七五三儀式結束，行令少爺就脫離屬於『神所有』的狀態了，真是可喜可賀。」

 

　　烏龜神使傳達到宮達腦海中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感慨，宮達點了點頭，他看向那天由守狐保護、深夜背著行令回到秦氏本家宅邸的烏龜神使，恭敬地再次行了一禮，開口回道。「那次真的很謝謝您們，神使大人。」

 

　　「呵呵，宮達少爺，吾與守狐只是奉了山神大人和稻荷神大人的命令，將行令少爺送回來而已。」

 

　　神使笑得瞇彎了眼，緩慢抬起腳往前移動，緩緩地移動到能照到更多暖陽的地方。

 

 

　　「但是啊，宮達少爺，您真的想留在京都當軍人嗎？」

 

　　「……嗯，是的。」

 

　　聽到神使的問題，宮達別開了視線，看著正蹲在楓樹下撿拾楓葉的異母弟弟，點了點頭應道。

 

　　「因為我的責任是保護少當家，留在京都也比較能就近保護他。」

 

　　「……這樣嗎……對了，您的過去視有改善嗎？戴上手套後有再看到什麼嗎？」

 

　　神使轉了個話題，關心地轉頭看向秦氏的大少爺詢問。

 

　　「托您的福，戴上手套後，接觸的物品我就再也不會看到那些畫面。」宮達露出微笑，向烏龜神使亮了亮被黑色皮質手套包覆的手，欲使對方放寬心一般說道後，將眼神拉遠。

 

　　他想起三年前在這地方，為了尋找母親大人遺落的髮梳，而意外引發的能力－－只要接觸到了物品，便會看到物品過去持有人寄託在上頭的情感思念，然而這樣的能力帶給他無比的困擾，畢竟誰也不想只是在接過攤販找給自己的零錢時，看到被劫盜而死者心中的怨念吧。

 

　　「那真的是太好了，但是宮達少爺，吾覺得對於這樣的天賦不……。」

 

　　－－不適合安住在京都。

 

　　作為千年的京城的京都，每個轉角都有故事、每個扶手都有歷史，對擁有這樣異能的秦宮達來說有些困擾，所以他戴上了手套隔絕了觸覺，但是，這樣壓抑能力能壓抑多久呢？

 

　　巨型烏龜嘆了口氣，然而當他想要繼續說下去時，夾帶了沙塵的大風朝他們襲來。

 

　　初紅的楓葉飛舞漫天，之中夾帶著如同山吹花一般的金色。

 

　　宮達下意識地瞇起了眼，跑向不遠處的行令，被突如其來的風沙所驚嚇的孩子也正想轉身往回跑向兄長身旁時，一個褐色身影颯地將之擭擒，如同抓住獵物的鷹隼，將行令捲往半空。

 

　　「抱歉了，請汝稍微睡一會吧。」

 

　　在風停止的剎那，宮達睜亮了眼－－行令被人抱在懷中，像是被施了催眠安然入睡，棕色的身影轉了過來。

 

　　「日安，松尾大社的氏子。」

 

　　抱著行令的男人朗聲招呼道，宮達怎麼樣也忘不了，那雙帶著滿滿傲氣凜然之意的金色雙眼及髮色－－就像松尾大社盛開於晚春初夏的山吹。

 

　　－－『因為，牛鬼先生讓人想到松尾大社的山吹花。』

 

　　「壽、壽先生！？」

 

　　沒想過會再遇見，宮達驚愕地不小心將對方告知的假名脫口而出。「牛鬼！？放下少當家！」

 

　　「喔？是和歌山牛鬼淵的牛鬼大人？真是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的時候是您送和歌山的……！」為了躲避風沙而將頭縮入龜殼內的神使此時緩緩地將頭伸出，正要說下去時卻愣住了，啞口好晌才驚叫。

 

　　「牛鬼大人！請您將行令少爺放下來！」

 

　　「秦氏的宮達，」對於神使的勸告不予理會，在半空中好整以暇地看著宮達的怪異，開口說道。「汝想要回這孩子嗎？」

 

　　握緊手上的護身用的木刀，宮達憤怒地看著居高臨下，一派輕鬆悠閒的牛鬼。

 

　　──必須要趕快將少當家從那個妖怪手中救下來。

 

　　看著還未滿七歲的年幼少當家目前還像是作著美夢一般趴在牛鬼肩上酣然熟睡，宮達內心悄悄鬆了口氣同時也責怪起自己－－如果剛剛注意一點、如果不是這天心存僥倖應了少當家的苦苦哀求而來到松尾大社，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而因為正值神無月，神社的神明大人早已前往出雲，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烏龜神使為難地看著面色猙獰的宮達又再次有些顧忌地看看居高臨下的怪異牛鬼，再次懇求道。「牛鬼大人，請您先把行令少爺還給我們吧。」

 

　　「很遺憾，神使大人，在吾的目的還沒達成前，吾無法做到。」

 

　　牛鬼面露憂色，搖了搖頭，他再次看向沉著臉、不發一語的宮達。「汝的眼神比那次吾見到汝時更好了，是為了保護僅剩之物的反撲嗎？」

 

　　「把少當家還回來。」不理會牛鬼那充滿興趣的語氣，宮達死盯著對方，語氣中充滿了憤怒。

 

　　「……喔？想逃避問題嗎？不如這樣吧。」

 

　　浮在半空的牛鬼冷冷一笑，伸長手、拎起正熟睡中的行令衣領，使之高懸在空中──這樣的情況令宮達及神使同時發出驚呼，牛鬼金色的眼眸看著宮達，繼續說道。「吾替汝除掉這孩子，這樣汝將會獲得比汝現在所有、甚至未來所有的更多－－汝過去想要的事物。」

 

　　「牛鬼大人！您在說什麼？縱使您過去同樣做為神明，行令少爺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山神大人絕對不會原諒您的。」牛鬼所提出的建議讓神使倒抽口氣，憤然向其抗議道，然而神使的警告對怪異而言就有如耳邊吹拂而過的風，他的視線不為所動，直直看著憤怒得全身顫抖的人類。

 

　　「我不需要什麼東西！」

 

　　聽到對方的勸誘，宮達咬緊了牙關，毫不迴避地瞪視提出抉擇的怪異，字字句句夾帶著怒氣，縱使徒然仍要向明顯比自己強大許多的牛鬼警告。

 

　　「牛鬼！你敢讓少當家摔死我就親自殺了你，就算死了化作怨靈－－！」

 

　　聽到眼前的秦氏如此說道，想起了什麼似的牛鬼原先只是愣了半晌，然後瞇起了眼。

 

　　──『那怕是一瞬也好──我要化為怨靈，親自救下御息所夫人、再向那夥賊人復仇，親自！──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兀地牛鬼那暢快傲然的笑聲打破了緊繃如將發箭弦的空氣，跨步往前一躍，他穩穩落下地面站穩，臉上帶著笑容──他想起那個百年前海上的怨靈。

 

　　「人類因為有壽限，所以才這般有趣──秦氏的庶長子啊。」

 

　　語罷，口氣一轉而變為正經，懷抱著秦氏年幼少當家的牛鬼とう，從容不迫地看著警戒瞪視自己的宮達，看著如同先祖一般焦茶色、閃著堅定光芒的雙眼──那已經化作怨靈、名喚秦武文的秦氏先祖、──不管過了多少個春秋百年，他都不會忘記那男人的雙眼。

 

　　他笑了，開口說道。

 

　　「汝要與吾做場交易嗎？」

 

　　對於牛鬼的一字一句都不敢大意，宮達和神使精神緊繃不敢鬆懈，初冬的空氣靜謐、卻放大任何一絲聲波，松尾大社各處水流中的烏龜紛紛爬上青石，跟著傾聽牛鬼的話語，落葉光禿的山吹枝條被風吹得上下點頭，在水面泛起微波漣漪。

 

　　「吾有個煩惱，只有汝等松尾大社的氏子可以替吾解決。」牛鬼目光真摯地看著眼前憤怒的人類，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吾的妻子想要山吹花，整個京都山吹開得最美的地方，就是汝等松尾大社。」

 

　　「山吹－－？」

 

　　宮達和烏龜神使同時發出了困惑的聲音，摸不著牛鬼這交易內容的意思，此時妖怪輕輕拍了拍睡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繼續說道。

 

　　「翌年晚春，吾希望自己的庭院裡，可以盛開山神大人這庭院中的山吹花。」

 

　　從怪異口中而出的交易內容，輕鬆容易地就像是反手或是呼吸一般，宮達錯愕地盯著眼前的認真異常的牛鬼，而像是擔心對方聽不懂一般，牛鬼再次開口說道。

 

　　「吾所想要襯得上吾妻的山吹花，即是汝等松尾大社所種、每年晚春喚醒山神大人的山吹花－－請幫吾把汝等松尾大社的山吹移植到吾宅邸的庭院裡。」

 

　　「只要答應吾，吾就將汝等的少當家還給汝。」

 

 

※　※　※　※　※　※

 

　　『──雪駄ちゃらちゃら魚の棚──』*

 

　　『──六条三哲通りすぎ──』*

 

　　『──七条越えれば八九条──』*

 

　　──這裡是哪裡？

 

　　意識迷濛的孩子正在作夢，枕在不知何人膝頭之上，聽著細柔甜美的歌聲，他往庭廊外看去──和自己家的枯山水不同，那院落種滿了花草樹木，銀杏高大，金黃的樹葉在送渡神明的風吹撫下婆娑慢舞；修剪得圓潤好似卵石的椿樹含苞，只有幾朵早放的花怯弱初綻，而被椿樹夾道的小徑旁開著纖細的小花。

 

　　──是神明大人的庭院嗎？

 

　　頭腦有些昏沉的孩子想著，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佇立於這庭院中，擦著汗、手上沾滿了泥，和身旁高大男子交談的熟悉背影。

 

　　－－是兄長……還有牛鬼先生？他們在種什麼呢？

 

　　忽然輕柔哼著兒歌的歌聲停住了，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拍撫上孩子的背，孩子充滿困惑的心無來由地平靜下來。

 

　　『真的很抱歉。』

 

　　『因為妾身的關係，而讓小少爺你受到驚嚇，不過已經沒事了。』

 

　　『請你再休息一下吧。』

 

 

※　※　※　※　※　※

 

　　再次醒來後，行令張眼所見的是平時常見的秦氏老宅，坐在身旁擔憂看著自己的，是隨時在側的兄長宮達及年老硬朗的管家，一邊聽著羽田老管家碎念隔壁人家太過分、太亂來諸如此類的抱怨，行令的小腦袋瓜一邊困惑思索這件事和足不出戶的隔壁人家到底有什麼關係，聽到將自己攬到懷抱裡的兄長輕拍自己的背喃喃說著沒事了。

 

　　在此時此刻平凡的當下，行令覺得大概真的就像兄長所說的一樣。

 

　　──沒事了。

 

　　在當家及當家夫人解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然而事情卻不如孩子所想、羽田管家所希望得如此簡單的結束。

 

　　七五三結束後數日，寧靜的秦家就像沸騰的水一般炸了開來，原因說來普通但也並非如此，簡單來說只是隔壁鄰居突然拜訪，但那位鄰居是妖怪，是在松尾大社挾持了行令、和宮達做出交換條件的和歌山牛鬼。

 

　　想當然而，發生在松尾大社的挾持事件也隨著牛鬼的到來而被家中的宿老們得知，氣急敗壞的老人們口徑一致認為當家應該要對失職的宮達祭出懲罰。聚集在距離接待牛鬼的和室外好幾個隔間的老人們一邊嚷嚷著秦氏怎麼可以和妖怪扯上關係，一邊斥責宮達的失職、討論如何懲處眼前怠忽職守的庶出少爺時──

 

　　唰地，紙門被拉開了。

 

　　在老人家眼中，象徵著非我族類的金色雙眼氣勢凌人地掃過和室裡的人們，嘴角一勾。

 

　　「吾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有人能保護秦行令，讓他一路順遂長大就好了，誰都無所謂』──這樣剛好，有吾守護的人，就沒有妖怪敢在吾眼下動其半毫。」

 

　　「那就以吾的承諾、交換秦宮達對於秦行令的責任──」

 

　　牛鬼的語氣中充斥著滿滿的不以為然，金色的眼神睥睨看著霎時間安靜下來的秦氏宿老，宣告著簡單有如反手一樣的交易內容──怪異哼然一笑，轉身離去。

 

　　唰地，紙門自動闔起。

 

※　※　※　※　※　※

 

 

　　牛鬼強勢介入後，不管是宮達軍校畢業後的分發或是松尾大社的騷動後都嘎然而止。翌年松尾大社的山吹如往年一般燦爛綻放，兩兄弟選了個日子，到間壁人家拜訪。

 

　　門口蹲坐的黑色柴犬彷彿早已知道宮達和行令將會來般，領路帶秦氏兄弟來到了後院，當時牛鬼和宮達所種下、自松尾大社移植而來的山吹花恣意怒放得燦爛，即便在宣告著春天的結束，然而卻燦爛地令人忘卻憂傷。

 

　　──桜ちり春のくれ行く物思ひも忘られぬべき山吹の花

 

　　和妻子一同坐在廣緣邊欣賞著花景的牛鬼聽見了跫音，看向意料中的來客，不多說什麼，他只是向宮達及行令做了手勢，邀請兩人一同過來坐下。

 

　　吃著化貓少女端來的茶及饅頭，怪異及人類就這樣坐在廊下看賞眼前的繁花，送打盹的妻子回房內後，坐定回原位的牛鬼首先啟口。

 

　　「這花開得很漂亮，再次感謝汝等了。」

 

　　望著開得茂盛幾乎看不到綠葉的山吹花，牛鬼如是說道，宮達搖了搖頭。

 

　　「不，少當家的事我們才要感謝您，牛鬼先生。」

 

　　「謝謝你，牛鬼先生。」

 

　　聽見秦家的兩兄弟如此說道，牛鬼勾起嘴角，笑而置之。

 

　　「對吾來說，只是將平時散步路線更改一下罷了，在汝等幫助下吾得到山神的山吹花，還開滿了庭院，吾還欠汝等債呢，這可不行……倒是吾該怎麼結清？嗯……。」他自言自語的說著，沉吟良久，忽而金黃的眼眸一亮。

 

　　「這樣吧──吾給予汝等，吾的『真名』。」

 

　　「牛鬼先生，『真名』不是妖怪的寶貝嗎？」

 

　　聽到牛鬼這樣說，行令張大了眼，困惑且著急地問道。「管家爺爺跟我說過，有真名的妖怪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名的，說了就會被人類奴役，我們不想奴役牛鬼先生。」

 

　　「面靈氣那老傢伙告訴你這些啊？哼，放心吧，孩子，要真的奴役妖怪沒這麼簡單。」

 

　　牛鬼露出苦笑，用眼神阻止了正要開口拒絕的宮達。神色正經，四周的空氣也變得凝滯沉重──宮達和行令眼前的妖異緩緩言道。

 

　　『莫知其書，但願聞吾名──吾名乃とう（Tou）──汝呼吾名，吾必應汝所喚。』

 

　　「と……う？」

 

　　「とう……様？」

 

　　兩兄弟互看了一眼，宮達有些遲疑複誦，弟弟行令也跟著自己兄長開口喚道，牛鬼愣了會，才看著兩兄弟、滿意地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秦さん，汝下一周之後就要離開京都去神戶了嗎？」

 

　　「是的，牛鬼先生。」

 

　　因為牛鬼的保證而得以離開古都的宮達向對方點頭致意，身旁的行令也像個大人一樣，連忙向牛鬼行了一個大禮，見到這樣的畫面，牛鬼忍俊，他視線轉而看向宮達說道。

 

　　「神戶啊，那是個好地方、新的地方，秦さん。」

 

　　初夏下午強烈、但溫和的陽光灑在名為とう的牛鬼身上，神明般的妖怪露出傲意十足、但卻望著遙遠未來的笑容。

 

 

　　「離開京都和秦邸那些老地方，去汝想去的地方吧。」

 

 

 

妖夜綺談【山吹花】松尾大社之章

【FIN】

 

*引用京都童謠《丸竹夷》（《まる・たけ・えべす》）

*玉葉集、藤原俊成の歌，

　現代日語：「桜が散り、春が暮れてゆく憂鬱も、思わず忘れてしまいそうなほど美しい山吹の花よ」

　大意：櫻花散盡、春季已屆晚暮的憂鬱啊，而使人忘卻這般空虛的，是那艷麗綻放的山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