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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 Apr 18, 2016

嘎吱嘎吱--。

像是在進食的咀嚼聲,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

鞋跟輕踏上殷紅草地,滿地的紅色侵略般的沾染上了白色的靴子,斷臂與肉塊散落在地,銀髮的巫師微垂視線,看著地上倒著的人不,現在只能算是屍體了吧。

屍體只有下半部,看起來是男性的下肢,腰部以上是殘破而不平整的斷面。

被什麼東西啃食過的,剩下的軀體。

不遠處的地面,周圍都散落著破碎的肉塊與四肢,有些看起來像是魔物的,有些則是人類,可能是遇上敵人後閃避不及,而落到的這個下場。

抬腳跨過地上的屍塊,艾維斯延著地上的血痕緩緩邁步。

不愉快。

從剛剛起,不知為何的,一直有種煩躁的感覺。

往常總會待在自己肩上的鷹型使魔,正巧並不在身邊,此時的他沒有對象可以詢問這份莫名心緒的來源,但儘管阿諾德在,他想對方也不一定能給他答案。

沒多久便到達了血痕的盡頭,最末連接著的是一雙人的腳,赤裸的雙足沾滿了血的顏色,然而視線再往上,無比巨大的人影正在咀嚼著什麼。

體型是普通人的好幾倍大,人型的巨人。

以及他嘴裡的,本應屬於人類的上半身,其他部分也許是已經被吃掉了,只剩下半截的頭顱露在外面,帶著死前的痛苦神情,還有失去焦距的空洞眼神。

似乎是對上屍體視線的那瞬間,艾維斯的腦海裡閃過了幾個畫面,和眼前相似,卻又不同的。

鮮血,肉塊,彼此混雜不清的屍體,同樣有誰被啃食了,某個人在大喊的聲音。

但畫面僅僅是閃過便瞬間消逝,他正想要伸手捉住時,卻已無從捉起。

有什麼東西朦朦朧朧覆蓋在腦海,但他什麼也看不清,碰不著。

看似鮮明確又模糊不清的,曖昧的記憶。

啊啊,真不愉快。」不耐的說出口,似乎是這樣能讓他稍微感到舒暢些。

聽到說話聲,眼前的巨人注意到了不速之客,放下了嘴裡的食物,它揮舞著伸長他的手,回身便打算朝艾維斯衝過來。

閃身避過,艾維斯抽出收在杖裡的銀白劍刃,一個矮身就往蹲在地上的巨人刺了過去。

藉由劍柄傳來的是長劍沒入肌肉的觸感,他可以肯定劍峰已經完全的刺入巨人的身軀,但溫熱的血液,卻沒有如他所預想的那般傾瀉流出。

劍身與肌肉的縫隙間,一股黑色的霧從劍刺入的地方開始向外擴散,巨人的身影漸漸的幻化做一團巨大的黑影,彷彿能將所有一切都吸收的黑色,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血腥味似乎越發濃厚了。

那團黑影不停的扭曲變形,不斷的改變著型態。

怎麼回事?

艾維斯有些想要後退,但黑影卻像是不讓他離開似的,緊緊固定著他的長劍,不願在這種情況下失去武器,他對於要不要放手感到了猶豫。

突然,從那濃的彷彿黑墨的黑色中心,傳出了一個聲音。

幼小的,柔軟的少年音調,像是在哭泣一般的說著。

哥哥哥哥,我好難受。

與聲音一同襲來的是劇烈的頭痛,話語就像是要撕開他的頭,鑽入大腦,從記憶的大海裡強扯出什麼。

那份他所不知曉的,封塵已久,有關於過去的記憶。

緩緩的抬頭,抵制著那份疼痛,他努力的撐開眼皮,黑影正逐漸的組合成一個少年的型態。

少年的細眉痛苦的蹙起,豆大的淚滴自那蘊滿水霧的寶藍色不斷的滴落,柔軟的淺金色髮絲沾染了艷麗的鮮紅血跡。

哥哥,我好痛苦,救救我。」他哭著,嗚因著,雙手遮住面龐,脆弱的纖細肩膀不斷的顫抖,朝艾維斯發出求救的信號。

我不想我不想這樣的,我好害怕」艾維斯不明白,他不知道少年是誰,然而少年的外貌,聲音,卻讓他感到熟悉。

明明應該是陌生的,但是

冽崔斯哥哥!」少年痛苦的喊叫聲拉回了他的思緒,幾滴鮮紅滴落地面,低下頭,他看見手中的長劍隱沒在少年的身體裡,腥紅自中心渲染開來,艾維斯急忙的想將長劍抽出,卻發現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使不出力氣,甚至連劍也無法好好握緊。

哥哥,為什麼?

少年疑惑的問句讓他感到非常的難受,似乎有什麼堵在心口,堵上了氣管,他說不出話,感到難以呼吸。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低著頭,彷彿斷線的木偶,淺金髮的少年只是不斷的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囈語似的破碎語句結束後,沉寂了片刻,少年重新抬起頭,對上艾維斯的那雙眼瞳,再不見那抹廣闊大海一般的寶藍色,留在那的,只有空洞洞的漆黑眼窩。

是因為,我不重要嗎?

什麼都沒有留下,墨一般的黑暗。

與那個人相比,我是可以捨棄的嗎?」原本稚嫩的音調轉為尖銳,刮著耳膜的淒厲質問,少年的面孔詭異的扭曲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我

艾維斯想要大喊著反駁,想要衝上前大力的抱住對方,告訴少年不是這樣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哐噹--。

劍掉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他的有些無措的想彎下身撿起長劍,雙腳卻像是支撐不住他的身體,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不是什麼?

睜大著雙眼,他只能怔怔的看著自己顫抖的掌心,緩緩握緊,再鬆開。

他連最根本的,為何想要反駁這些話語的理由也忘了。

少年是他的什麼人?又為了什麼事?艾維斯能感受到,他渴求著他的理解,奢望著他的原諒。

然而,他也隱約的明白,那僅僅是奢望。

緊皺著眉頭,記憶的濃霧似是即將散去,在他想起少年的身分,想起被掩蓋的那份過往之前,先於記憶,此刻他感受到的是強烈的懊悔,以及失去重要之物的空洞與悲傷。

刻劃在身體,銘刻於靈魂的感受,是不會遺忘的。

覆蓋在深色手套下的雙手,這雙屬於他自己的手,沒有抓住任何東西,它抓不住任何重要的事物。

他明白他失去了,但他卻也也忘了。

失去了事物,遺忘了記憶。

濃烈的空虛感充斥在內心。

少年扭曲的面部已完全失去了人型,長有獸類尖牙的大嘴,覆蓋著獸毛的皮膚,他朝艾維斯發出了咆哮,在他聽來,卻像是少年在嚎哭的聲音。

--怪物,以人為糧的魔物。

這應該是與這個外型最為相稱的稱呼,但艾維斯卻無法這麼認為。

基於他所不知道的那份情感,他無法把眼前的魔物視為怪物。

黑霧般的粒子自魔物背後衝出,覆蓋了他的視線,他的身體,淹沒了這整個空間。

閉上眼,他任由黑色的浪潮將他給吞沒。

 

不曉得過了多久,在這清一色的無盡黑暗中,漾起了一陣光亮,微弱的,但卻溫暖的光,像清晨的朝陽,象徵復甦之光。

還有一股暖流,自內心深處悄悄地蔓延,將空蕩的內心包裹,填滿,無比熟悉的暖意。

他知道,這股暖意是來自與他融合的那另一伴靈魂傳遞過來的,無論何時,總是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他的重要之人。

他突然間明白了,這是場夢。

而自己,是該醒了。

那個人,此刻是否也是掛著擔憂的神情,等待著尚未清醒的自己呢?

回應著那道光芒的呼喚,他伸出手,觸碰到光點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抽離這個空間,轉往現實。

與此同時,他也回想起來了。

濃厚的迷霧散去,掩蓋在濃霧另一邊的,卻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而是殘酷的烙印。

在此地殘留的意識消散前,艾維斯睜開眼,在最後看見的是黑暗中,似笑非笑望著他的少年,深如黑潭的空洞眼窩彎成了一道弧,像是一輪墨色弦月。

 

啊啊,沒錯,我曾經有個弟弟。



是我,殺了他。

是我殺了賽維爾。



---

緊閉的眼簾微微的睜開,光線自縫隙傾倒而下,突然間的光亮令他的視線呈現短暫的一片白茫,直到雙眼適應後才逐漸恢復視覺。

艾維斯眨了眨眼,眼前的是復活儀式所使用的房間,還有自己以靈魂姿態相處了兩個多月的靈魂巫師。

他的靈魂重返於軀體,但一時間卻有些沒有實感,握了握手心,感受到的是自己的體溫以及肌膚的觸感。

直到藍髮的靈魂巫師詢問他有無大礙時,他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確實的復活了。

而距離他死亡的那時,已經過了兩個多月。

鄭重的向對方道謝,並且約好有機會要讓他好好的招待已示感謝之後,儘管望著對方蒼白的臉色感到擔憂,但也是為了讓對方能早點休息,艾維斯告別了靈魂巫師,往回去的方向離開。

走到了自己住處所在的森林外圍,艾維斯停下腳步,緩緩的抬頭,皎潔的圓月高掛於天空,森林似是和他離開那時沒有絲毫差別,一切都和兩個月前一樣。

對他而言時間的流逝總是模糊的,但也許是歷經了死亡,他總覺得這兩個多月顯得格外的漫長。

不,改變的或許不是時間,而是他自己。

進入森林後,邁步走在熟悉的路上,森林中的景色也如同他所想的般,與當時別無二致。

沒多久,他就看見了自己的住處,木製的房屋矗立在森林中,而站在屋前的,是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紅色身影。

紅髮的青年像是早知道他會在這個時間回來,而待在門前等著。

不論何時,對方總是會像這樣,靜靜的等著他。

他在離對方幾步遠的位置停下,微微垂落視線,艾維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什麼話語來面對阿諾德。

抱歉讓你擔心了?這兩個多月辛苦你了?

總覺得不管說些什麼都言不及意,他知道當他死亡時,對方的擔憂與焦急是不會少的。

但他現在想說的不是這些。

突然一陣微風拂過,銀白的髮絲隨風揚起,他緩緩的抬起頭,發現阿諾德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兩人的距離恍若咫尺,似乎連對方的氣息都能感受的到。

紅髮的青年微笑著,天空一般的藍色眼眸,倒映著的是他的身影。

「歡迎回來。」

熟悉的溫厚音色,說的卻是再平常不過的話語。

愣愣的眨了眨眼望著對方,隨後艾維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是啊,他想說的,想聽見的,不過就是青年的這一句話而已。

「啊啊,我回來了,阿諾德。」

林間吹起的風,帶走了孤寂,吹亂了他們的髮絲,將兩人的聲音傳的遙遠。



他想起了部分的記憶,夢裡那充斥著悲傷與懊悔的鮮紅,儘管掙扎,儘管猶豫,最終仍不得不做出抉擇。

他為了保護一個重要的人,而不得不殺了他。

殺了他的弟弟,幻化為魔物的弟弟。

滿溢於內心的,無止盡的罪惡感,親人溫熱的鮮血沾染了手心,血液的濃稠觸感揮之不去。

他做了不能被原諒的事。

他捨棄了賽維爾,為了拯救那個人。

然而,是誰?

與他,還有淺金髮的少年站在一起的青年,他可以回想起少年的模樣,甚至是他們所住的宅邸,然而除此之外的,皆是一片模糊。

彷彿失落的拼圖,記憶的碎片僅僅是殘片,眾多拼圖中的一小部分。

青年已經不只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但每次都是模糊的畫面,轉眼便消失無蹤,他想要回想卻總是找不著方向。

就像是參與了他的所有,若只是一小部分的記憶,還不足以想起那個人。

艾維斯不清楚自己是否想憶起過去的所有,他只知道青年對他而言,興許是不該遺忘的存在。

過去的自己不惜背負罪惡與痛苦,也要守護的人。

你,究竟是誰呢?




 

--Sin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