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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 Apr 14, 2016 · edited: Apr 15, 2016

「少爺,少爺您在哪裡?」

「阿諾德少爺,快出來吧,現在該是您和您兄長們一起做騎術訓練的時間了。」

「今日還有別家的少爺要過來呢,說是要做老爺的隨僕在這學習,老爺交代過希望少爺們全都出席的。」幾位女僕在廣闊的宅邸奔走著,她們的鞋踩踏在長廊的地板上,發出的足音層疊交錯,象徵著斯托克家早晨的開始。

棕髮的少年繞過巨大廊柱,熟稔的躲避女僕的視線,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留心著不要讓手裡的拐杖發出聲響,少年的身影一個拐彎,消失在了後院裡。

今日的行程是和兄長們一起做騎術的練習,這是身為貴族必需接受的教育之一。

但他不喜歡騎馬,雖然喜歡照顧動物,也認為馬是重要的夥伴,但與其要他騎馬,他還更願意彈琴呢。

有新的隨僕要來,這件事少年是有印象的,父親有說過。

然而無非就是讓對方觀看他們訓練時的狀況吧?反正這怎麼樣也不會輪到自己上馬,他便不是那麼想出席。

抱著書本,另一手拄著拐杖,少年在後院裡慢慢的走著,到這裡已經不用擔心會被女僕們發現了,她們不會找到這裡。

不,與其說找不到,應該說是不在意吧。

他並不是斯托克家的親生孩子,而是養子。

對家族而言,是多餘的孩子。

 

斯托克家作為領主,世世代代的守護著這塊土地,現任的家主更是功勳輝煌的騎士,良好的品格也是為人稱道的,他的兄長和弟弟也都有不錯的功績。

三兄弟在家族中可以說是出色的一代,但也是歷經最多變故的一代。

原本為繼承者的大哥夫婦在前些年過世了,現任領主夫人也很早就已病逝,領主一直沒有能夠繼承他爵位的直系血脈,約在四年前,少年被領主帶到了這個家,作為養子收養,並將他取名為阿諾德。

阿諾德並沒有來到這裡之前的記憶,他只知道,因為某個事故,現在的他無法隨心所欲支使右腳的行動,雖拿著拐杖就不影響普通的行走,但若久站和奔跑便會使不上力。雖然對日常生活沒什麼問題,這卻大大的影響了他人對他的評價,一個沒有斯托克家血脈,無法成為騎士,甚至連最基本的馬術都無法獨自做到的人,怎麼可能守護這片土地呢。

家族的人不明白為何領主要領養這個孩子,但排除這些因素,阿諾德的性情耿直,態度認真,學習能力也很好,縱使不能成為騎士,也許也能有不錯的成就。

儘管如此,仍沒有人認為他可能繼承領地,家族的人便將希望都轉移到了伯爵三弟的兩個孩子身上,他們各個身型挺拔,擁有健康的身體,和瘦弱又殘腳的自己不同,迎接兄長們的道路,必是充滿光輝與榮譽。

而他,不可能成為騎士,也不被抱予期望,對他而言只需好好報答斯托克領主的養育之恩,也許就足夠了吧。

一邊慢步在庭院裡,一邊觀賞著花圃裡種植的各種花草,名目繁多的各色花朵綻放,少年覺得這些花,就像是人的各類面具,絢爛艷麗的外表下隱藏的是劇毒?抑或是如同外貌般的甜美柔和?

又或者,掩蓋的是抹滅心靈的惡意蜚語。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弟弟嗎?」

「這個時間還在這裡做什麼呢?練習的時間要到了吧?想像上次一樣被領主大人罵嗎?被自己的父親責備...很難受的吧?」

微揚的音調,滿溢著嘲弄的語氣,耳邊傳來的是年長他幾歲的兩位兄長的聲音。

明明他們三人練習騎術的時間是相同的,照理說現在應該已經要前往馬廄了,也許是刻意在這等著他,準備來消遣幾句的,只能說兄長們對於在學習之餘,特地花時間來欺負無血緣的弟弟這件事,似乎感到樂此不疲。

「兄長們才是,不趕快過去嗎?我的父親可是很嚴厲的,至於我,就不勞煩二位操心了。」對於兄長的這種態度,他也已經習慣了,簡單附和幾句便想繞過兩人離開。

「用不著你提醒我們,畢竟我們跟你不一樣呢,我們可不是連行標準禮都會抖個不停的跛子。」他們往旁跨出一步,擋在阿諾德身前。

「不過就是個外邊撿回來的孩子,別太囂張了。」

「聽說今天領主會有個新的隨僕要來,嘛,反正也不關你的事,你說是吧?」抬腳踢開阿諾德用以支撐右腳的拐杖,看著他因突然失去一邊支撐,不穩的跌坐在地,兩人訕笑著離開了庭院。

坐在地上,阿諾德默默的拾起倒在一旁的木杖,用指尖描繪著杖柄的曲線,眉頭深深的蹙起。

他還依稀的記得,四歲那年剛來到這個家時,他們的關係並沒有這般惡劣,三人甚至還曾經愉快的玩在一起,然而隨著時間成長,到了他八歲這年,阿諾德的腳依然沒有好轉,而領主不顧眾人的反對,似乎有意將阿諾德培養為繼承人。

不滿於這個決定的人,認為他將會是替家族的未來帶來衰弱的罪魁禍首,自此之後,家族裡眾人的態度就像是希望他從來不曾出現在這個家裡一樣。

冷淡的目光,嘲弄的話語,就算他待在這個家裡,也無法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他們的家人。

兄長那些瞧不起他的言語回盪在腦海,他感到憤怒,感到不甘心,但憋了良久,不滿的話語最後還是化為碎念消散在空氣中。

借著拐杖施力,阿諾德重新站起來穩住身子,撿起方才掉在一旁的書本,輕拍掉衣襬與書皮上沾到的灰塵,緩步走到花園涼亭旁的小橋上。

阿諾德坐在橋沿,雙腳懸空的掛著,往下探頭,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隨著水波搖晃,看著水面發著呆,就在思緒即將要游離時,他聽見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為什麼不反駁?」傳入耳裡的,是少年的聲音 ,柔軟的,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澈音色。

回過頭,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沒見過的少年,湖水色的眼眸直直的望著他,金色的髮絲在陽光下顯得特別明亮,像是湖面閃耀著的波光。

「因為他們說的是事實。」將柺杖擺在身旁,阿諾德拿起書本放到了腿上,似乎是打算用閱讀來打發度過這段早晨的時光。

他不是很在意被少年看到了方才的情境,反正就算看見了也是裝做沒看見,大家都是如此。

因為視而不見是最輕鬆的選項,而和他扯上關係則是自找麻煩。

估量著少年在這陣沉默過後便會轉身離開,他將視線落回自己打開的書本上,他喜歡學習,閱讀能使他平靜心緒,他能夠藉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被打擾。

正要從自己上次讀到的部分接著看下去時,右側卻傳來人的氣息,非常接近。

抬頭,看見少年在他的右方坐了下來,懸在半空的雙腳晃呀晃的,少年正注視著自己,雖然不是掛著笑容,但對方帶給他的氛圍是溫和的。

阿諾德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本以為他會離開的...

「我叫做冽崔斯,冽崔斯‧布雷恩,你呢?」少年睜著他那大大的湖水色眼瞳,毫不避諱的盯著自己詢問。

「阿...阿諾德‧斯托克。」一直以來他都再躲避著他人的冷淡視線,突然被如此直接的目光望著,阿諾德顯得有些不習慣,他有些無措的游移著視線。

「阿諾德,鷹統治者啊...真是個好名字。」冽崔斯感嘆著點了點頭,似乎是真心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他。

但阿諾德可不這麼想。

「好名字?你也看見了吧?我拿著拐杖,跛了一隻腳,連盡情自由奔跑都無法做到的我,又怎麼可能像老鷹一般飛翔?」在他聽來這名字卻是格外的諷刺,他一直不明白,為何領主要為他取這個名字。

撫上自己的右腳,雙眉不自覺的皺起,這隻腳所帶給他的,可不是像老鷹的羽翼那般美好的事物。

被剪去羽翼的老鷹,最終等待著牠的,只有失去自由的終結。

就像他自己一樣。

「你,對自己很沒自信呢。」對方那乾淨清澈的音調自頭頂落下,阿諾德抬起頭,對上冽崔斯那直率的目光,他一時間愣了神。

少年注視著他的視線真誠,像是要直直的望進他的眼底,那從剛見面起就沒有表情的精緻臉龐,似是微微漾起了些許笑意,冽崔斯伸手指了指橋下,示意阿諾德低下頭觀看。

「既然都已經把天空收進了眼底,無路何時,無論何地,難道還愁沒有可以自在遨翔的天空嗎?」

隨著對方的話語,他看見了,水面上映出的是他自己的倒影,棕色的微卷短髮,還有那與天空相同的藍色。

一望無際的廣闊天空,就在他的雙眼裡。

就算不能夠奔跑,然而,自己是可以飛翔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自心底升起,平靜的水面泛起了漣漪,他無法確切的表達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像是一直以來遺失的什麼,那份空洞因這句話語而有所改變。

停頓了許久,看著眼前的金髮少年,最後他輕輕說了句。

「謝謝。」不知道這時的自己該如何表示這份心情,阿諾德選擇了最簡單,最能清楚表達情感的詞彙。

「不,我不過是說出我真實的想法而已。」突然被道謝,冽崔斯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似乎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向他說謝謝。

「嗯。」點點頭,阿諾德輕聲回應,對方也許沒想過,那真摯的話語與毫不必開的直率視線,帶給了他多大的觸動。

像冬日裡的暖陽,寒冷中傳來的那片溫暖,另他想要伸手好好的握住。

阿諾德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是啊,我是可以飛的,對吧?

小小的幼苗悄悄的在少年心底發芽,那是名為自信的種子。

 

 

和冽崔斯分別後,阿諾德放下了書本,緩緩的往練習場的方向前進。

如果只是一味的逃避自己不擅長的東西,是不會有所改變的,少年的話語,讓他決定要好好的面對馬術,還有面對自己。

在離開前,他本想詢問冽崔斯,是從哪裡來的,為何在這裡,但金髮的少年只是向他揮了揮手,說了句「馬上就會見面了。」便轉身消失在了庭院盡頭。

阿諾德可以肯定對方不是家族裡的人,除了姓氏不同之外,他也不曾在這宅邸看過對方。

「馬上就會見面啊...」就在他一邊思考著的時間,練習場也越來越近了。

這麼說來,今天也有一個人要見呢。

今天也是父親的隨僕前來的日子。

啊...難道說...

穿過轉角的石牆,映入眼裡的是與腦海中相同的身影,和他的父親站在一起的少年,那頭看過一遍就令人難以忘記的金髮,還有湖水般的眼眸,此時在陽光下,少年的金髮雖亮,卻不會感到刺眼。

「父親您早。」阿諾德走到了領主身前,向領主打完招呼後,視線落到的對方身旁的那人。

「阿諾德,你來了,你還沒見過吧?這孩子就是我的新隨僕了。」領主向阿諾德點了點頭,便拍拍身旁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向阿諾德打招呼。

少年幾步走向前,向阿諾德彎身行了一個標準禮,「我是從今日起將在這裡學習的隨僕,布雷恩家的長子冽崔斯,還請阿諾德少爺多指教了。」

「他是我摯友的孩子,說是想成為騎士,所以以後就要寄住在我們這了,你要多多照顧他。」

「是的,當然。」他向冽崔斯微微彎身回禮,雖然對方現在是父親的隨僕,但也是個貴族,阿諾德認為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領主又交代幾句話後便離開了,似乎是待會還有公事要辦。

兩人目送著領主離開的背影,直到身影沒入建築物的陰影下,冽崔斯轉過身來,向阿諾德漾起笑容,「看吧,所以我說,馬上就會見面了。」

他的笑容充滿了自信,縱使今日的陽光燦爛,阿諾德卻覺得這個笑容與之相比,絲毫不會遜色。

看著冽崔斯的笑臉,像是被感染般,他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久違的笑容,已經多久沒有開心的笑了?

對方就好似一個發光體,明亮,卻不會過分耀眼,而從光芒之中傳來的,則是陣陣的溫暖。

就像是在寒風中替種子帶來溫暖的那道陽光。

 

 

我想,我找到了。

照耀了我的天空的,那道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