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清輪逐影照華燈(上) ![]()
錢家一早便忙得不可開交,錢家好鋪張的習性每逢佳節變本加厲。今年錢二少不知從哪弄來西域一種辛香料,剛入口便是一股奇妙異香,在嘴裡細細品籌後竟味甜帶辛,直說要加進元宵餡兒裡做元宵嘗嘗。
廚房大媽哪逆得了他任性要求,前幾日便研究許久,終於將它加進黃豆餡兒裡,黃豆的豆香緩了些辛辣味,與甜味相得益彰,滋味甚是好極。
這會到了正午廚房才算是忙完,稍得歇息又被叫去外廳布置…七天前才布置好的東西,說是元宵當天要特別華美,大家便加緊腳步又多做了幾個花燈,找了些大門面快快補上。
多虧家僕們一早便上下打理,錢家裡到外無不精緻絕倫,每一角落皆有巧思,雖繁榮卻不雜亂,雖華麗卻不失格調。若到夜間點了花燈,便成一座使人不得不駐足欣賞的樓宇。
丫環趙清菀才忙著將樹上點綴絲緞,眼角飄過一個熟悉人影,使他停下了手轉過頭來「洛洛!你這可回來了!」
洛響予被呼喚抬起頭來,看見她在樹上才又笑笑「說了過午時才回來的…我沒說過?」
「說是說了,但洛娘繫你得緊,大家都瞧她一早便開心得很呀。」趙清菀帶趣地逗著她,後指了指偏廳的位置說「洛娘這會在懷恕廳呢,妳快去讓她看看吧。」
聽見娘親如此掛心,心窩一暖,她笑笑地往迴廊採取「我這就去。」
「噯噯、等等。」趙清菀喚住了她,看洛響予停下腳步看過來之後她才又續說「晚飯後我們去看燈節吧?少爺說我們可以去走走的。」
「行啊,回頭找你。」
平時都在鏢局生活鮮少回錢家的洛響予,還未踩進偏廳,便在路上遇到諸多問候,真走到偏廳時裡面的人正開始收工整理著。
她身影才一出現在廳門,裏頭的丫環們便都轉過了頭來「唉!這不是洛洛嗎!你回來啦。」
洛響予笑笑,點了點頭「剛到。一段時日未見,大家過得可好嗎?」
「要好也說不上,要壞也沒妳出外努力累啊,就一般般唄。」一個中年婦女拿著裝滿絲緞的竹簍出來「你娘在裡邊,正收東西呢等等便好了。」說完便朝裡面喊了幾句催促「洛娘啊洛洛回來啦!」
「不急,不打擾您們忙。」洛響予急忙阻止她「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叫上我吧,我在鏢局鍛鍊了好一陣,這下都可以扛樹了呢!」
中年婦女看著她舉起手臂的動作呵呵笑開「還扛樹呢你這丫頭。我後頭還有事,你進去找你娘吧。」
洛響予拱手「梅姨慢走。」
「洛洛回頭見啊。」丫環抓著她的袖子咬咬耳「晚上一起去走走吧。」
「剛剛跟小菀約了呢,一起?」
「哎妳不是剛回來嗎?她手腳可真俐索啊…」丫環扁了扁嘴「跟小菀出去除了吃還剩甚麼呢?罷了罷了你們去吧。」她一臉無奈,她可想去看猜謎跟花燈呢!若是跟趙清菀一起去絕對會被耽擱。
洛響予笑出聲,這她可沒辦法反駁,對丫環招招手便走進偏廳。
走進內廳房後還未張頭找人,面前便迎來張溫和慈目的面容「洛洛。」
「娘!」她張手一抱,攬住婦人肩頸「可想妳了。」
「人好即好。」婦人抱住她腰間,若有似無地拍著安撫了幾下,雖說鏢局離錢家近,但洛響予總是跟了些長途鏢,一個月也不知可回來幾次,有時機乎兩天一見,有時卻又兩個月不見人。
「娘,可還安好?天冷了有沒有多穿棉襖?」
「有有,妳送來的東西娘都有在用。」洛娘拍著拍著,心頭極暖「這些日子暖了回來,且今天正忙呢,穿著厚重不好動。」
洛響予鬆開手「接下來忙什麼?」她接過婦人手中放置花燈的端盤「讓我給您幫手呀。」
「等等要回廚房呢,你幫不上忙的。」洛娘一口回絕讓她碰了軟釘子,看著她愣了愣又無話可說的模樣,洛娘才又轉口「今晚睡這兒嗎?」
「嗯。已和鏢頭說了,明兒晨練到便行。」洛響予拉著洛娘的手袖「今晚想和娘睡~」
「這麼大了還不害臊!」洛娘拍了拍洛響予的手背「都過及笄了還如此黏著娘…小鳳兒過個月便要成親啦,年歲相仿卻不見妳…」
不是吧「娘您可別說這話啊,我才年過呀鳳兒姊姊大了我幾歲呢。」洛響予反駁著「說回來了,鏢局的活兒正習慣呢,不想這麼早放棄啊。」
洛娘嘆嘆氣,原便想不透她怎麼就想去鏢局做些勞苦活,但就是耐不住她心意已決,如何無法攔阻「妳開心便是了,娘只願你莫要逞強。」
「洛洛不會的。」
洛娘垂下眉,雖似有擔憂但依然揚起嘴角「若無事便去找小菀吧,娘去廚房已晚了,不能再耽擱。」
洛響予點點頭,這才和洛娘一起走出偏廳。
倒也不是自己不想幫忙,而是每當自己靠近他們,丫環家僕們便都草草收起東西迴避,說是不忙也不須幫手。使她在諾大宅院裡竟無一處可去。大家都忙著,說實話誰也沒閒功夫招呼她。
眼角瞄見那花色身影在牆角鑽出,洛響予驚呼了聲「多朵~」她追上前去,跟著進了花園內。白底花斑貓柔順的毛髮在花草內穿梭得俐落,優游自在地穿梭在自己專屬的獸徑。早知道多多最喜歡在貓草園裡溜搭著,但如同往常一般,貓草被個紗布蓋著,錢多多一口都嘗不著。
「多朵,你是不是胖了呀多朵。」洛響予早已習慣用自小即不正確的發音叫喚牠,也因此從未被錢多多理睬過,小時候還當牠是討厭她了呢。
不知是否理解了洛響予話中含意,錢多多拗了身掙脫了洛響予的擁抱,輕盈地著陸後朝著牆角躍去「欸,去哪呀…」深怕被牠爪子招呼,洛響予也沒刻意抓緊牠,就這樣讓牠一溜菸跑了。
「我就說你怎麼不見人影,躲到這跟多多玩啦?」趙清菀的聲音從花園小徑出現,洛響予轉過頭來便看到她直直走向自己。
「多朵性子可急了,玩都沒玩到便跑了。」神情略顯無趣,洛響予站起身拍了拍裙擺「忙完了?」
「是呀都差不多了,老爺說酉時點點燈,點完我們就可以去蹓躂蹓躂啦~」趙清菀秀淨的面容勾起笑魘來,滿心期待著晚上看花燈「倒是妳怎麼還不更衣?…妳不是要穿這樣去吧?」句尾,趙清菀皺了皺好看的眉,不用特別敏銳也能感受到她的驚訝。
洛響予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既沒穿武服也沒著男裝,衣裝雖不華麗但也不致樸素,外襯還繡著月季呢,不知道哪裡不對了?竟不合她意。
「不過就個花燈,穿甚麼都行吧…」
「你看你,鏢局待久了連姑娘的衣服都不會穿了,這怎麼可好。」趙清菀不能讓她就這麼出了錢家門「妳怎不想想可能會遇到景少爺呀?就穿這樣人家連一眼都不會瞧上的!」
不說還好,一提到那名字洛響予臉蛋兒一瞬轉紅,衝上前去掩了她的嘴。
「妳就行行好別這麼大聲行麼?」洛響予覺得心窩像在鍋裡煮,熱得都快熟了「景少爺不是那樣的人,才不會從衣裝看人呢。」
重點是那個麼?趙清菀被蓋住嘴但卻差點嗆暈「是了是了妳的景少爺什麼都好。」沒好氣地翻了翻眼,趙清菀拉下她的手「妳與他許久未見,就不想路上能遇他?」
洛響予可真沒想過,她只覺得距離上次看花燈跟猜燈謎已過許久,僅只是想去瞧瞧兩眼湊湊熱鬧。別說是元宵了,她連平日去景家酒廠運標都鮮能見他幾回。
「倒也不是不想見…」只是機率小到連半分期待也沒啊。況且她只是個丫環…若要與景家那等家世之族話家常,怕是遠遠失格。
「總之妳這素衣還是得換下來,我們回房去,我找幾件給妳穿穿。」趙清菀說做就做,欲趁著空檔先溜回丫環房抽幾件衣裳。
知道趙清菀定了的事兒難以更動,洛響予雖不覺事態嚴重,這卻還是乖乖跟著去了丫鬟房,任她喜好挑了件淡色紗衣換上。說是前不久才買的,她自己都沒穿過幾次。
新換上的衣裳的確是較清新,顏色也挺活潑。領口間的邊緞略有幾抹彩絲繡著小花點綴,走動時隨著周遭光線不同而閃著些微變化。衣袖部分則用了兩層不同布料營造層次,隱約也多了些許保暖功能。
「好啦,你去前廳等等我。」似乎頗為滿意自己的提議成果,趙清菀隨手塞了塞翻箱倒櫃出的衣物回去箱中…這對她而言便已算是收拾了「我點個燈便去找你。」
和趙清菀一同離開丫鬟房後,洛響予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便走往前廳等她去了。
久未回來,錢家景色依舊,並無什麼大改變。也許距離上次回來的時間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久,僅是每逢佳節倍思親罷了。
站在前院一角,看著熟悉的人們點上一盞盞紅色花燈,點燈後花燈剪影隨著其中燭光閃動,心頭只覺比白日更暖。在其他丫鬟的提議下,她也點了前院樹上的一盞橘燈,聽說上頭花樣是西域來的一種菊花,她說不出名兒來,卻也被重重花瓣吸引。
點了燈後洛響予在前院與其他丫鬟話家常,從她上次離開後錢多多困在樹上下不來開始,聊到最近丫鬟鳳兒嫁人,說了時間過得挺快,快數不清是第幾個年頭在錢家迎元宵…當話題到了今年猜燈謎的題目時,趙清菀便從前廳走來了。
「說人人到,小莞,今年燈謎是書院的那個宋先生起的呀!也把答案告訴我們吧!」
趙清莞才在想他們什麼時候對燈謎這麼感興趣,原來是想逗逗她兩句啊。
「那宋徽陵起什麼題我怎麼曉得?何況答案呢。」她毫不在意的回應,也沒給她們追根究柢的機會,回應甚是冷淡。
雖與書生的確感情較好,但那可不代表非得在這兒接受調侃呀。
洛響予在人群間偷笑,不過呵呵兩聲也被趙清莞逮個正著,對方掃來的視線用著極低的溫度提醒她不要亂講閒話…嗯,知道了。洛響予抬抬眉,輕咳兩聲「我們這便出門了,路上見。」
丫鬟唉了兩聲,知道這玩笑算是告一段落,沒法知道再多。一個一個向兩人揮手,目送她們出門。
「什麼不好聊非要聊到宋徽陵?」趙清莞扁扁嘴「真是不愛被說三道四呀。」
還不是因為聊到今晚的猜燈謎麼?她們不說,她也不知道那個在書院教人習字的書生今年竟替京城題燈謎了!
「不曉,書生竟然能幫京城起燈謎啦?」
趙清莞這才彎起嘴角笑笑「我猜約莫是少爺替他美言幾句的,你也知道少爺挺欣賞他。」憑著錢家與皇族密切的合作往來,少爺若真在其中美言幾句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自己分明也挺欣賞書生,怎麼卻總是如此反駁與書生的好關係呢…這原因洛響予一直以來都猜不透。
-上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