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最初的記憶,是一片黑暗。
抱著玩偶在無光的房裡哆嗦,只祈求一切快結束,就是那樣的記憶。
在這之前的回憶,就像佈滿了重重煙靄,看不清也記不清。
儘管不記得了,但她過去也曾經擁有美好的家庭,溫柔的母親、辛勤的父親,在一天的忙碌後,全家人坐在餐桌前,感謝上天的賜予,笑著討論今日的種種。
跌倒時母親會心疼的為她上藥。
成長時父親會展露笑顏誇獎她。
回頭時就能看見相依的父母對她笑著揮手。
被珍惜著的普通日常。
那段時光是如此亮麗,以至於會令現在的她覺得不可思議。
這樣的光景,卻在一瞬間毀於一旦。
關鍵是席捲而來的經濟風暴,導致父親失業了。遭受風暴的衝擊,父親的公司倒閉了。
父親一直是家裡的經濟主要來源,頓時間家裡的氣氛黯淡下來。
不用擔心,總是有辦法解決的。他強顏歡笑,試圖鼓勵母親,也試圖這麼告訴自己。
於是母親做起了家庭代工,希望多少能補貼家用;父親則是開始了一連串的應徵,領著少數的政府補貼,省吃儉用總能勉強渡過。
但是雷娜的撫養費不是說能省就省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然而,每份履歷與每次面試,都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毫無音訊。
年紀尚幼的雷娜不懂這些,只是伸出雙臂擁抱父母,說著童言童語,替兩人加油。
沒事的。於是兩人以笑顏親吻她的額頭。
一切會沒事的。他們如此相信。
然後,那一天,父親向親戚借下大筆錢,決心自行創業。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自己當老闆吧。
像這樣苦笑和母親說道的父親,創業生涯仍以失敗收場。
明明為了湊錢,跪也跪了,磕頭也磕頭了,仿佛將尊嚴踐踏一般,哭得難看的請求親戚們。
家裡的笑聲從此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歇的咒罵與哭泣,以及不時傳來的撞擊聲。
光輝褪去,在父親的臉上刻下倦容、在母親眼中畫下淚水。
最後,在雷娜身上烙印下無數的傷痕。
在某次,母親甚至差點失手殺掉雷娜。
母親揮舞菜刀,冷色的光輝殘酷地睥睨蜷曲在角落的她,背光的那名女性發狂似的哭吼。那樣的景色,深深的印在雷娜睜大的眼裡。
就在那一瞬間,她察覺到了。
已經回不去那美好的時光了。
全都結束了。
名為絕望的狂瀾將她淹沒。
這件事成為她轉變的轉捩點。
她開始封閉自我,本豐富的表情自臉上快速褪去,集聚負面的幻覺每日每夜在身邊折磨她的心,現實與虛假的壓力令她疲倦不堪。
虛實的交錯讓她陷入混亂,迫使她表現出不得安寧的狂態。
「自我」在這過程中逐漸殘破,所有依靠全放在過去父母贈予的玩偶上,無力辨別對錯或虛假。
一切全始於潛意識,雷娜無意識的否定現實,沉入無盡的夢境,盡全力去自我欺騙的催眠,在似夢似醒的意識一偶,靜靜地當著旁觀者。
操控幻聽與幻覺,將玩偶塑造成另一個自己,支撐破碎的心靈。
因為一旦清醒,整個心就會潰堤。
有什麼碎裂了,無法填補地崩壞,像洩洪的水壩扼殺了她。
啊、這是夢啊。
……原來如此,是夢啊。
因為是夢,所以無所謂。
……好想睡喔——
——這就是,少女可憐又美好的,夢遊仙境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