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葛葭珞菱坊
冬末春初,就算冰雪融化,京城的氣候依舊不穩,時不時冬雨連綿。
運鏢最怕遇雨。不僅進度會拖延,困難度也會增加,若是在此刻的山崖陡壁間遇上了山賊,更是雪上加霜。
古麗罕應該要開心的。天空一片蔚藍,瞧不見任何一朵雲朵,此刻天氣晴空萬里,冬日的暖陽最能撫慰人心,金黃的暖陽灑在倆人身上,曬地顧凝有些慵懶,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若不是怕被揍,她可能早就爬到鏢貨上頭睡個覺了。
相對於顧凝,古麗罕身心依然繃地緊,這大概是她這一生最尷尬的時刻。
先前發生的事,像長了塊息肉,擱置在她心底,想割除,在翻弄的過程卻又疼地受不了。
她忍不住逸出一聲嘆息。
「罕兒,怎啦?」過於安靜的氛圍,顧凝實在受不了,一路上不是試圖引起古麗罕的注意;再不然就是自己找樂子。
她一直在觀察著古麗罕那些細微的小動作。微挑的短眉、皺起的眉間、輕咬的下唇……顧凝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注意著古麗罕,大抵上這兒除了自己也只剩對方了吧?但,看來看去縱使如此,她依舊沒注意到古麗罕比平常更為冷淡生硬。
「沒事。」就算古麗罕臉上一本正經,心底卻是暗潮洶湧。她在心裡叨唸著--早知如此,一早就該跟頭兒拒絕和顧凝一起出任務。
她拉著馬繩催促著馬匹,就連馬兒似乎也感受到她心底的不安。
顧凝摸了摸頸博,神情疑惑,似乎一點也不瞭古麗罕內心的大爆炸。因為駕著馬車也不好向前追趕。
只能碰地一鼻子灰。
剎時--山邊滾了下幾顆碎石,古麗罕立刻拉緊了馬繩。立刻拿起了木弓,緊戒地盯起四周。
待顧凝慢慢靠近古麗罕,她正想開口詢問,立馬收到古麗罕一記狠瞪,「噓!有人!」
「留下買路財!」一道長喝打破了肅氣,邊上傳來一陣騷動,古麗罕立刻抄起弓箭,一箭、兩箭、三箭一一擊中竄出的馬賊。
顧凝則是緊握起鐵棍,飛快地跑至馬車後頭。
一眨眼,一群馬賊包圍了她倆。
「啐!小姑娘,俺還是勸……」大漢開口,話都還沒說完,又是一道冷箭射出。
「媽的!小姑娘敬酒不吃吃罰酒!」大漢武器一抄就是往前攻去。
古麗罕忍不住翻了白眼,你不就是要搶劫嗎?我還傻傻讓你不成?
古麗罕出箭極快,位於高處使她更能看準目標,箭箭鋒芒劃破了長空,縱使沒有一擊斃命,也成功地阻止了馬賊的進攻速度。
反倒顧凝這一邊乾脆俐落,一翻身,也不多說廢話,掄起鐵棍便殺入敵陣,笨重的鐵棍在顧凝手裡甚是輕盈,一連串擊打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鐵器在空中強烈地碰撞,鏗鏘有力的聲響不斷迴盪在眾人之間,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氣。棍法如同蛇身般靈巧,向地一掃擊退兩名馬賊,右腿向後側踢,稍有不甚大刀削過了髮絲,顧凝難得皺眉,直接了當地出拳揍向對方,鐵棍直打大漢腹部,一個使力將大漢直撞山壁。
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馬賊又從四面八方湧上。剩餘的馬賊看準了顧凝一時半刻無法脫身,趁著顧凝打鬥時,貨物貨口大開,三兩人立刻直搗黃龍。
「罕兒!」餘光掃見,打退了兩名大漢,顧凝一時心急,露出短暫的紕漏,馬賊抓緊機會從後頭咬牙一衝,大馬刀從後頭狠狠砍去,待顧凝發覺時已晚,勉強避開了要害,後肩依然被狠狠劃過了一刀。瞬間,烏溜地髮絲也如瀑布般宣洩。
聽見顧凝的叫喊,古麗罕用匕首解決了逼向前的馬賊,立刻往後支援,帶著小跑將飛刀直往對方要害射去,即使沒有一擊命中眉心,飛刀表層塗滿了劇烈的麻藥,敵方一時半刻也無法移動身子,匕首迅速劃過喉頭。
解決了主要危機,古麗罕拉起弓,從後頭輔助顧凝,原本糾纏的打鬥立刻輕鬆了起來。
「啊--終於!」最後一名大漢終於倒下,漫起飛天沙塵,顧凝也大鬆了口氣,鐵棍一丟,直咧咧地往後大躺,完全遺忘她背後的傷口。
下一秒毫無疑問,顧凝的悽慘的喊叫立刻響決於耳。古麗罕微皺眉,原本小碎的步伐,立刻加快了些。「怎麼?受傷了?」
顧凝倒是沒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捲起身子,哀嚎著。「疼!」
古麗罕嘆了口氣,「哪?」靠近了幾步,蹲在顧凝身旁,仔細瞧著她看,「我那有創傷藥,我幫妳包紮。」
顧凝愣了一會,「不用了。」她站了身,「反正習慣啦!」
古麗罕微瞇起眸,看著深紅的傷口混雜了些砂石,用力拍了下顧凝的傷口,眼神疑似帶著些鄙視。
「上不上藥,說。」語氣淡的可以。
又是一陣哇哇大叫,顧凝痛地淚都飆了出來,含著淚水,「好……」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委屈。
拖拖拉拉地走向車廂,坐在定位極為不安份,一會摸摸地板、一會抓抓衣角、再一會又摸摸頭髮,似乎極度不想上藥,古麗罕早就將道具具備在旁邊,挑著眉看著對方的動作,「好了沒?」
「那個罕兒啊…我還是甭了吧?」轉過身一臉祈求地看著古麗罕,像隻幼犬般可憐兮兮地。
「妳要自己脫?還是我幫妳脫?」
「我能都說不要嗎?」
古麗罕翻了個大白眼,明明平常虎虎生風似地,現在怎像極了一隻小白兔?
直接了當地幫對方脫起衣服,顧凝嚇地哇哇大叫,直摀著自己身上的衣物。
「甭!甭!這點小傷用不著上藥啦!」拉扯的同時,顧凝身上的傷口似乎也扯地更大,直淌著鮮血。
看著血流更大,古麗罕心底有些急,忍不住破口大罵:「白癡嗎妳!」
眉頭一皺,顧凝覺得委屈,雖說這兒是荒郊野外,剛也擊退了一群馬賊,但她還是會怕有後者到來啊!
直扭著對方衣服,古麗罕似乎火了,又戳了一下顧凝的傷口。
「夠了!聽話!」
又是一陣慘叫,顧凝含著淚,緊握的雙手終於鬆開了衣物。
見顧凝鬆開了手,古麗罕這邊終於可以進行上藥的動作,索利地將顧凝身上的衣物退卻,她真心不懂這點小事為什麼非得花那麼多時間去折騰,先是伸手將外袍拉至腰間,將中衣解開,要往下拉時,顧凝的身子明顯一僵,但也不致於反抗,半個背部顯露在古麗罕眼前,除了肩上撕裂到背脊的刀痕,也有些陳舊的疤。大抵上也只是愣了會,隨即將自己的衣袖撕下沾上些乾淨的水,打算幫顧凝擦拭。
「我還是自己來吧?」顧凝黑眸低垂,灑落的長髮增添了一絲柔弱,她摸著衣料,偶握上雙拳,隱隱透露出她的不安與緊張。
古麗罕沒多想,冷聲道:「妳擦不到。」
柄直了雙唇,略顯僵硬,顧凝也只能呆愣地噢了一聲。
古麗罕小心翼翼地替顧凝清潔傷口,她原本的念頭很單純,但瞧見了顧凝背後的傷疤,還是忍不住多想。
對他們邊疆人來說,傷疤是種榮耀、證明了勇猛善戰,但之於漢族人,或許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更何況對方也是女孩子。
不知怎地,古麗罕心底隱隱有些擾動,但她也說不清那是怎麼樣的感受,晃了晃腦袋,還是專心上藥吧。
古麗罕的力道很輕,像是在對待珍寶似的,有些癢。雖瞧不見古麗罕的表情,顧凝心底莫名有些搖動,像有根羽毛在輕搔著自己的心窩,耳朵不自覺地有些染紅。
冰涼的藥膏上在背上,有著陣陣火辣感,顧凝身子顫了顫,古麗罕以為顧凝覺得疼,語氣與之前大不相同,語氣軟了許多,「過會就好了。」
小心地纏繞上繃帶,在替對方套上衣物。
「我、我自己行。」正打算替對方穿好,顧凝阻止了對方的動作,這時古麗罕才看清顧凝的臉,看著顧凝臉上莫名的紅暈,古麗罕頓時也僵在那兒,傻愣愣地道:「喔。」
車廂內頓時陷入尷尬地沉默,只剩下顧凝窸窣整理衣服的聲響,古麗罕抿了抿唇,她本是做了好事,為何此刻心底有著散不去尷尬,「妳休息下,我出去駕車。」
外頭涼,吹散了剛從車廂內出來所堆出的熱氣。
--或許是裡頭太悶了吧?將剛剛產生的異樣感全推拖了過去。
輕撫著馬兒,搖搖晃晃地又上了路,腦裡卻掩不過顧凝背後的傷疤--下次送她一瓶藥吧?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