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個細小、偏遠的小鎮。大概是因為與首都距離甚遠的原因,算不上繁華的這個小鎮唯一比較能追上潮流的就是建在鎮上的哥德式大教堂。
「只有信仰能拯救人類,只有神能拯救人類。巫術是異端,不要相信巫術。」
這是大教堂裡的教士們每天向鎮上的住民傳頌的道理。理所當然的,所有人也對這宛如常識般的話語深信不疑。而諾維雅也曾與其他人一樣確信著這就是世界的真理,直到她背負上那莫名的「罪」的瞬間——
諾維雅看著平常會笑容滿臉地撫摸著她的頭的教士此刻無情地宣告道,眼神裡充滿厭惡。
「魔女‧諾維雅,你被判處火燒之刑了。」
一星期前。
「到底在哪裡呢...。」金髮女孩走進鎮子附近的繁茂森林,臉上帶著不安的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摸著一路上的樹木前進。隨著她的步伐踏進森林深處,森林頓時染上如淺睡般的夜色,白霧吞沒前進的道路。假若一不小心,她必定馬上迷失在昏暗的森林裡。
周遭環境突然的改變使諾維雅感到毛骨悚然,她驚呼一聲後抱著頭蹲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
「不行不行!」努力抑壓著內心的恐懼,諾維雅拍了拍自己的雙頰,然後像是在鼓勵自己的喃喃自語。「不可以害怕的,必須繼續尋找才行,因為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啊!」
就在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下定決心準備繼續前進時,一把陌生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你是在找這個嗎?」
諾維雅猛然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孩的身影。藍灰色的短髮,精緻的臉容上的是血紅的雙眸及微笑時不意間露出了的尖牙。他穿著配在他身上會顯得異常巨大的純黑外套,過長的衣袖把手都遮蓋著,讓人無法知道雙手的模樣。
怎樣看也不是人類的這副模樣卻沒有嚇到諾維雅,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男孩手上捧著的頸鏈上。
「啊對就是這個了!」她接過男孩遞過來的頸鏈後馬上戴回去,「感謝...你.....」諾維雅抬起頭望向男孩,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他身上各種非人的特徵,教士的教誨頓時浮現腦海中。她的眼神不禁從喜悅變得驚恐,不意間的退後了一步。
「我的名字是納特,是這裡的住民喔!」注意到諾維雅那異常反應後男孩馬上開口,慌亂地揮動著那長長的衣袖,「我不會傷害你的所以不要害怕!只是看見你好像在困擾才來幫忙一下......」
看著眼前的人慌張的樣子,諾維雅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啊抱歉抱歉~我是諾維雅。這個是我很重要的東西來的,所以幫我找到它真的謝謝呢納特!」
於是對對方互感興趣的二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開始坐在樹下閒聊著。
「說起來,納特你是什麼...?應該不是教士大人說的魔鬼或惡魔吧?」眼前的這個男生無疑不是人類,然而又不像教士們說的那樣邪惡的生物。那他到底是什麼?說實話諾維雅對這個充滿興趣。
「魔鬼?惡魔?我不是啊,我是吸血鬼喔!雖然是還沒足夠一百歲的小孩...可是可是!」小小的吸血鬼首先神氣地昂首挺胸,雙手叉腰;然後他像是要加強氣勢的高舉雙手,「為了變得獨立一點所以我出來旅行了!小諾你知道吸血鬼嗎?」
諾維雅輕輕搖頭。可能有寫在那些叫做書的東西上吧?可是在這鎮子上會讀書識字的只有教士和修士大人,所以如果那是他們沒告訴過住民的知識她是不會知道的。
「吸血鬼呢...就是在夜間生活然後會吸食血液作食糧的生物喔!」像是要嚇唬諾維雅一樣,話語才剛落納特便向她所站的位置撲過去,然而她卻一步也沒退後,表情更沒什麼變化。
對諾維雅的反應感到不滿的納特鼓起小臉,「為什麼你不害怕呢?不怕我會咬你嗎?」
「誒因為,納特剛剛說過不會傷害我的啊。而且我相信納特不會這樣做的!」
「嗚...真無聊......」 「嘿嘿!」
諾維雅咯咯地笑著,不經意的仰望天空她才發現天色已漸沉,夜幕即將籠罩大地。「糟糕!再不回家媽媽會擔心的!」
「要走了嗎?」
「嗯!」諾維雅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前幾步後回首,納特那寂寞、失落的表情全都收進眼內。女孩歪頭思考,想了想後還是決定這樣的開口道。「雖然可能要等待媽媽睡著後才可以但晚上我會嘗試跑出來的,所以我還可以來這裡找你玩嗎?」
「當然了!」血紅的雙瞳宛如看到寶物一樣亮了起來,納特的臉上頓時充滿著興奮的神色,「我會等你的!」
「那我們來打勾勾吧!」 「打勾...勾?」
「對!勾過小指後許下的承諾便一定要遵守,絕對不可以違背喔!」諾維雅向納特伸出右手,綻放笑容,「我一定會再次來這裡找你玩的!」
「那說好了哦!」語畢納特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上她的小指。冰冷的觸感再一次証明了他不是人類的事實,可是對已經視他為朋友的諾維雅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重大的問題。
就這樣日復一日,諾維雅每天晚上都會從家裡偷偷的溜出去,走到森林找納特聊天玩耍。而這一天也是這樣。
一如以往的向納特揮手道別,諾維雅哼著歌沿著小路走回鎮上時,她仍然認為那是美好而平凡的一天。直到她看見那個情景。
本應在這個時段空無一人的鎮子入口此刻卻站滿了鎮上的居民,手提燈的燈光映出眾人嚴肅的臉容;而站在最前方的除了大教堂內的教士外還有一個對諾維雅來說十分熟悉的人。
「媽媽!」諾維雅呼喊著教士身旁的女人,接著小步的跑近。看著平常總是溫柔地對她笑著的母親這刻卻冷漠地盯緊著她,諾維雅不禁畏懼起來。「那個...媽媽?對不起呢我擅自跑了出去...... 」
諾維雅向母親伸出了手,希望再次握緊那隻溫柔又溫暖的手;然而婦人卻將伸來的那隻手用力地甩開,更露出憎惡的眼神。「不要碰我!」
「媽...媽?」 「別這樣叫我!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才不會跟不祥的生物接觸!」
婦人激動地向諾維雅大呼,然後突然像是想起悲傷的事情般捂起臉開始抽泣。教士輕輕拍了拍婦人的肩膀,接著左手往上一揮作出示意,兩個一直在旁待機的男人馬上抓住諾維雅不讓她有任何的機會逃跑。當然對無力的普通女孩來說無論怎樣反抗掙扎也是徒勞無功、浪費氣力的行為罷了。
「與那種非人的生物、與那個異物來往交流,根本是背棄了神的行為!」教士那低沉的聲音滿是威嚴的態度,不含一絲慈悲及憐憫的眼眸注視被抓住的諾維雅。「就像安德森太太所說的,靈魂被玷污、背棄了神的你已經不再是『諾維雅‧安德森』而是異端!對,你是出賣靈魂給魔鬼的魔女!對異端必須以業火相報!所以——」
冷酷無情的教士冷笑一聲,接著對令人憎恨的悲哀的女孩下達了裁決。
「魔女‧諾維雅,你被判處火燒之刑了。」
諾維雅頓時感到她的世界宛如快要倒塌般開始崩潰。
接下來的事情諾維雅已經不太記得清楚了。
只記得她被關在宛如塗黑了般的牢房裡,每當動動手腳像是在嘲諷她一樣清脆的敲鐵聲便會頓時在牢房迴響。
無論說些什麼也沒有任何人信任自己。不論是她最愛的母親,還是曾對她十分溫柔的鄰友們,大家也是只盲目地聽從著教士的判斷,把她送到牢房關起來。
很害怕、很害怕。有誰能救救我?
細小無力的身影在黑暗中獨自顫抖,只能默默地等待翌日的處刑。
※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孩從處刑台上鳥瞰著,下面全是乾枯的稻草。於不遠處園觀著的眾人都站著對她高聲痛罵,眼神更充滿輕蔑,表現出露骨的敵意。
教士從口袋裡取出懷錶確認時間,確定時間將至後,跑到民眾的面前開口宣告。
「只有神是指引我們的明燈!背叛神明的魔女將施以制裁的鐵錘!」
「「「施以制裁的鐵錘!」」」
在大家作出響應聲的瞬間,諾維雅身下的乾枯稻草同時被點燃,火焰像是要把她吞噬般迅速地冒上。
她僅僅是微微吸入空氣,從口鼻進入的熱量便開始灼燒粘膜、阻礙呼吸,就連想要睜開眼睛都非常困難。慢慢的,灼傷侵蝕著她的身體,被火炙烤的肌膚為她帶來徹骨的痛楚。
「悔改吧!在這神聖之炎裡悔改吧魔女!」
「「「悔改吧!」」」
人們的責罵聲仍舊沒有停止,然而被憎恨的火焰燒灼的女孩已經無力對他們的言行作出任何反應了。
好熱啊。好痛啊。彷彿身體快要被撕裂般的痛楚。
不要。我不想死。為什麼?為什麼我非死不可?
明明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結交新朋友罷了,為什麼我要受這樣的對待?
不要,好害怕,我好害怕。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有誰能救救我?
......
咦痛楚好像減少了一點,無論火怎樣燒我的腿也沒有什麼感覺了。
那群人好像還在吵些什麼。可是我已經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只能隱約的看見一群模糊的身影。
如果就這樣閉上了眼,再次睜眼時我會不會已經不用再痛苦呢?
假若可以這樣也不錯啊......。
女孩緩緩地準備閉起眼。與之同時,一把熟悉的聲音於整個廣場響起。
「Hlýðið skipunum mínum !Færa Flame!」
隨著不認識的語言的出現,處刑台上的火焰全都在一瞬消失不見;相對的,處刑台後的大教堂燃燒了起來。
「不好了大教堂被!!」 「快找人拿水來啊!」
混亂的民眾不斷嘈吵,完全沒有人繼續理會女孩的狀況。
「啊!魔女她...!」
不知道是誰如此大喊,慌亂的眾人才再次看回刑台,卻發現本應在接受處刑的「魔女」消失掉了。
「一定是魔女用巫術逃跑了!!快追!!」
「「「把魔女抓回來!!!」」」
納特帶著諾維雅逃回到那個熟悉的森林,確定附近沒有任何人後他放下懷中的女孩,卻馬上因她身上的各種傷痕緊皺眉頭。
不行傷勢太嚴重了。這種瀕死狀態的人類不可能有救的了,別說治好,說實話連一分鐘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撐下去。可是小諾是我在人類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所以如果要拯救她唯一的方法就是——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納特冰冷的手指纏繞上她那雪白的脖子,找準位置,他用尖銳的牙齒咬破諾維雅脖子上的皮膚,牙齒穿透血管,她的血液被吸走了。
她體內的血液都被他吸乾後,納特再用尖牙咬破自己的嘴唇,低下頭,吻上仍然昏沈的諾維雅。
毫不費力地撬開牙關,血液沿著舌頭入侵口腔。
確認所有的血液都流進女孩的嘴後,納特才輕輕放開仍在相互觸碰的嘴唇,「拜託了,醒過來吧。」
喉嚨...很渴。
水,水在哪?我很渴。
諾維雅睜開紫眸,納特那擔憂的表情馬上進入視線。
「小諾!太好了,我還以為失敗了!」
「失敗了?什麼事情失敗了?不對為什麼你在這?我應該......」本來還在說話的諾維雅看到自己的模樣後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本應因灼燒變得紅黑、失去知覺的雙腿,現在就像一切也只是魔術一樣完好無缺。
「......這是什麼回事?」她感覺到那些痛楚應該不是錯覺,剛剛發生的事也不是幻覺才對,那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受了那樣的傷怎可能無事,就像......
「是我去救了你。」此時納特彷彿做錯了事害怕被責備的孩子般低著頭,「因為購買能承受陽光的藥花了點時間,所以我趕到時你已經奄奄一息。最後為了救你,我改變了你。現在你不再是人類,而跟我一樣成了吸血鬼了。」
「是...這樣嗎。」儘管諾維雅以迄今為止的經驗來嘗試理解這個展開,但什麼也還沒弄清楚。現在她知道的,只有納特救了她,以及大家,包括她的母親想殺掉她的那個並不是一場惡夢。
淚水,無聲地落下。
「小、小諾!?」看到眼前的女孩突然哭泣,納特不由得慌張起來,「是因為我擅自行動了嗎?抱......」
「不是的不是的,我很感謝你只是......」諾維雅不斷的揉著眼睛,最後才放棄了乾脆抱著了面前的納特。她啜泣著說道,「拜託...什麼也不要說的讓我抱一會。」
把納特罕見的沉默當作默許,一直忍受著一切的女孩在事件發生後首次的嚎啕大哭。
※
「小諾~要走了喔!」 「嗯我知道了!」
諾維雅向前方的納特舉起手示意了解,往前走了幾步後突然感到背後風起,於是她再次回首瞭望仍帶著一絲火光的鎮子。
看著這樣的鎮子,她露出了一抹不怎麼符合她外表的苦笑。
謝謝,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