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框剪裁鵝黃的方,悄悄攀上床緣、澎鬆的枕頭與摺疊整齊的灰色棉被,檀木色床頭上,小盒裡的短針緩緩抬向左方,長針隨著旋轉的細針一刻一刻地朝右數著,到兩者重合直立,短促的訊號聲如同定時炸彈的警報不停地響——
臥室的門被倏然推開,掛在門後的衣物落得一地,闖入室內的男子呼吸同腳步急促,讓手裡脫去的外套只得擱在書桌前的電腦椅上,捉起充電座上的一對貼片,朝床面迅速臥倒,才得以伸手解除警鈴般的鬧鐘。男子的表情扭曲,痛苦地揪起心肺前的布料,酸痛得無法支撐體重的雙腿使他癱在床上,奮力緩過呼吸的途中,關切的目光瞥向鐘面,分針又向右偏斜,襲上胸腔的煩悶只得化作一口嘆息。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千零九十五次從臥室以外的地方甦醒。
所剩無幾的時間沒有足以深究的寬裕,只得脫下不知從何濺上泥濘的白色運動鞋,忽略凌亂的衣領與滿身大汗,撥開額前變得有些油膩的髮絲,朝兩側太陽穴熟練地貼上擬真貼片,仰躺在柔軟的床上。
吸氣——吐氣、闔上雙眼。
空白的視覺裡逐漸浮現物體輪廓,身前的課桌階梯式地向下展開一列列座位,視線盡頭是講台與黑板,左右延伸的粉刷過的水泥壁面與通風窗,人物影像紛紛從右前方敞開的門走入教室空間,每個人物從衣服材質到五官,就連臉上的青春痘也忠實地呈現歲月,言談間自然的動作與表情不受限動態捕捉技術,他知道眼前的群人無疑是取自真實影像,而非昂貴的擬真3D模型。
男子起先還能勉強拄著拐杖趕課,接著在拒絕了跨海而來的傭人之後,代步的輪椅被加上電力馬達以及爬梯的履帶,上頭坐著的人最終也換作多功能全方位攝影機,他短短半年間成了一台穿梭在大學校園的機器,至今是少數能負擔這些開銷的富家子弟,也是能以學業成績說服校方配合的高材生。
遠方悠揚的鐘響,從古典的鐘樓遍及校園,教室裡的學生們聽見了習以為常的上課鐘聲,穿透緊閉的大樓玻璃窗,飄進沈睡於床上的男子耳畔。
宛若搖籃中的安眠曲,以現實點醒並安慰自己,如此荒誕的生活並非虛幻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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