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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氣燈

月島進門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辦公的椅子上,看著窗戶外頭的鶴見中尉。

 

他是那麼的專心,好像門的嘎吱聲以及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都沒有傳進他的耳中。

 

月島停在桌子前方,然後只是默默地等待著。

 

半晌,鶴見身子轉了一半回來,卻像是沒有發現月島的存在似的拿起桌上的紙,開始閱讀了起來。

 

煤油燈燃燒的聲音在這時聽起來特別的突出。

 

在一長串的靜謐後,鶴見才終於開口:「有什麼事嗎?」

 

「報告中尉,」月島平靜地答覆,似乎他在這裡站著的十幾分鐘對他並沒有任何的影響:「是您叫我來的。」

 

鶴見這時才把視線從紙上移開,在這只有二人的時刻,鶴見也不是很想要掩飾自己的疲憊:「那你大概可以想出為什麼吧。」

 

直視著鶴見從護額下盯著他的雙眼——鶴見總是會默默允許他這樣的無禮——月島說道:「是,但我的答案並不會改變。」

 

停了一下,月島放軟了語氣:「我很抱歉,長官。」

 

「月島。」鶴見站起了身,在月島追隨著的目光下,走到了一旁的櫃子,從裡面拿出藥瓶以及注射器。

 

「我們現在已經不在戰爭裡了。」

 

「我知道,長官。」月島說道,稍息的姿勢沒有絲毫改變,像是一個在冷風中的巨石,不動如山:「但這並不保證您之後就不再有危險。」

 

鶴見嘆了一口氣,抓著瓶子回到座位前面,在將物品放下後開始捲起了袖子:「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但這件事是只有你才能達成的。外面眼線很多,而只有將你推出我的圈子,你才能夠被信任。」

 

「我這也是在下一步險棋,希望你能理解。」

 

月島沒有繼續說話,將這沉默視為某種反抗。

 

而他相信鶴見也能接收到自己的拒絕。

 

但鶴見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拉上袖子之後,用綁帶勒住自己的上手臂。隨後他坐回位子,隨手撕開了瓶蓋上的封條。

 

月島原本僵硬的身軀在這過程中慢慢鬆了開來,表情不再平靜,取而代之的是皺起的眉頭以及視線中的蒼白手臂和上頭無數的針孔。

 

在少了一條手臂的輔助下,鶴見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而他鮮少體現在外表的情緒,現在也很明顯地從他頻頻抖動的大腿中看出。

 

而月島知道,平時的鶴見是絕對不會做出如此沒有禮貌的行為,除非他正處於一種極度焦躁的狀態。

 

「中尉,」在鶴見再次拍打自己手臂,好讓血管浮出時,月島再次開口了:「讓我幫您吧。」

 

鶴見抬頭望了月島一眼,鬍子下的嘴唇像是沒有動靜,卻還是有聲音傳出:「你願意嗎?」

 

月島又一次的停滯了幾秒,在片刻的猶豫後,他最終還是屈服了。

 

「……讓我幫您。」他只是重複了同一句話,卻代表著自己的無奈退讓。

 

鶴見似乎微笑了起來,但嘴角的角度在鬍子的遮掩下顯得毫無上揚可言。

 

他示意月島向前到自己的身旁,並向他展示了手臂。

 

月島正對著鶴見,半蹲了下來。他的手在輕輕扶住鶴見的手臂作為支撐之後,他拿起酒精跟布,先是擦拭在鶴見有點紅痕的皮膚上。

 

塗抹的過程中,月島帶繭的指頭時不時地擦過鶴見的手臂內側。比手臂外側更加細嫩淺白的肌膚,青色的血管在底下延伸著,而裡面流動的血液跟物質,將會被送進心臟,成為延續著鶴見生命的一次跳動。

 

而現在,鶴見就將他的血管如此輕易地擺在月島的面前,曝露出自己的弱點卻絲毫不在意,彷彿剛才的交談對他來說只是雞毛小事,而不是在討論有關於月島違抗命令,擅自拒絕來自上層調動的事一樣。

 

小心地將手上的針頭戳進薄弱的皮膚,月島將針管內的液體緩緩注入鶴見的體內,緩解後者的疼痛,以及他們之間的氣氛。

 

在月島把針拔出,準備要替鶴見壓住傷口時,鶴見才再次開口:「我也並不是要將你剝離開我身邊,你……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我相信你已經有了體會。」

 

「……是。」

 

鶴見原本閉緊的唇在藥效終於發揮作用下也終於放鬆了一些:「讓你去大尉那裡是要藉此讓各方勢力都不要那麼緊迫盯人,但是我保證,在幾個月後,我的這個計劃也會迎來一個結束。」

 

月島低著頭,只是用乾淨的布清理著鶴見手上的傷痕,直到鶴見的另一隻手輕觸到月島的耳旁,促使他看進鶴見的眼睛。

 

鶴見的聲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連帶著的是他還放在月島手裡,那個穩定鼓動的脈搏:「在你回到我身邊之前,你願意陪我演出這場戲嗎,月島?」

 

月島讀著鶴見的表情,而最終,他無法判斷出這是否又是一個謊言。

 

但,這重要嗎?

 

所以月島只能再次低下頭,替他的上司拉起袖子,遮蓋住那些坑坑疤疤的傷痕,還有鶴見那雙看透自己軟弱的眼:「……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