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老家的客廳裡,爺爺的靈堂擺著新鮮的花果,似乎奶奶一早便整理過那裡。
桌子上擺放著一封粉紅色的賀卡之類的什麼東西,關旭不明究理,不論是這封信還是這個突如其來的、無比熟悉的日常場景。他還沒有從星峰院畢業,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回來過這裡了。
他打開信封,發現是一張喜帖,婚禮的日期是今天,他突然有些緊張,今天本來有個什麼重要行程的嗎?在打開摺頁,裡面印的是真理子和朔也穿著婚紗西服的合照。
關旭驚坐起來,沉默了半晌。
然後從庭院裡,爬進來一隻很胖的虎斑貓,看上去大概有個六公斤,完全不是一般貓咪該有的體型。貓的眼神很邪氣,也很熟悉。
「你的訓練完成了嗎?」芋頭——那隻貓的名字——驀然開口,聲音低沉嘶啞,聽起來是一名菸酒不忌的重金屬樂團主唱。
現在關旭完全明白了,自己正在做一個很糟糕的噩夢。
關旭忽然想起了一些並不真實的記憶,在這個夢中,自己的設定似乎是一個修佛之人,芋頭是他的師父還守護靈之類的。
「抱、抱歉,師父,我不小心睡著了……」
芋頭大嘆,抖動了身上的肥肉。
「看來離悟道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就在這裡打坐冥想吧,我一個月之後再來看你。」
關旭大驚,這可不行啊!
「但是師父!我、我還得去上學呢!學校的人發現我離開會派人來抓我的,到時候您跟奶奶他們都會遭殃!」
會嗎?其實他不知道,只是在夢中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一切真的有夠能發生,難不成他心裡是如此害怕星峰院的嗎?
「愚蠢之徒!」芋頭猛然一躍,跳起來用前腳打了關旭的臉一巴掌,很溫柔的並沒有伸爪。
關旭像宮裡被欺負的妃子一樣臥倒在地,一手捧著被打的臉頰,模樣極其委屈。
「只要你捨棄掉那些不必要的繁星就可以了。」
「凡心……?」
「是 “繁星” 。當然凡心也必須要捨棄掉。」
既然是夢,那麼似乎也不需要深思這些來自別國語言的諧音笑話是否成立了。
「一切,將會在你只剩下唯一一顆星的時候獲得解答。」
關旭一瞬間就聽懂了這隻貓在說的是什麼。
「但我一顆星都不想要有啊……」
「關旭,收起你那自卑自憐的可悲嘴臉吧。」
關旭沒想過芋頭說起人話來這麼難聽。
「你覺得異能是什麼?」
「不知道……不要問我這麼難的問題……」
「給我想!」
芋頭跳起來又準備賞他一掌,這次被關旭驚險地躲過了,看來在星峰院進行的類戰鬥訓練還是有所成效的。
芋頭師父顯然無法接受如此大逆不道的弟子,瘋狂撲上來,一人一貓開始在幾坪榻榻米的老宅裡展開追擊。
「快思考!快說!」
「我不知道!」
「快說!」
「我不要!」
「說!」
「是詛咒!」
芋頭終於消停了下來,關旭也大聲喘著粗氣,人貓之間依然做對峙狀。
「關旭,你還是太嫩了。」
「啊?」
「難不成在你眼中,你這一年認識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只是被世界所詛咒的可憐人嗎?」
關旭陷入沉思。
不,不是的。關旭知道的,這不是詛咒。
「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給我星星?」
「這其中的妙處,只能由你自己思考了。」芋頭睥睨地昂著脖子斜視關旭。「似乎會比想像中花上更多時間,我一年後再來看你吧,凡人。」
說著,芋頭突然碰的一聲炸了,煙硝四起,化作一團霧氣,消失了,只聲沙啞的重金屬樂團主唱般的嗓音還迴盪在空氣中。
「去思考吧,永遠不要逃避思考。你所見的並非你所見,芋頭並非芋頭,只有你想,芋頭也可以是南瓜。」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師父!」關旭對著虛空(實際上是老家的天花板)大喊。
「總有一天你會懂得。」
「我不能留在這裡!我得回學校!還有、今天,今天不是真理子跟朔也的婚禮嗎?我要去參加!」
「你根本不想去,你被他們丟下了不是嗎?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雖然是有一點這樣想,但我還是要去祝福他們吧!」
「別想了,現在的你,沒有資格獻上祝福。況且,比起婚禮,今天不是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嗎?」
「啊?」
「你個傻逼,什麼都忘了啊。」
「啊???」
關旭此刻只想暴打那隻已消失無蹤的貓咪,做夢的話動保團體應該不會抗議吧?
「什麼意思?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到底要在這裡思考什麼?我不懂啊!芋頭!真理子!朔也!奶奶!」
關旭發狂般地崩潰大叫,但空氣中的聲音已經不再回話,隨著房間安靜下來,莫名的寂寥感如海水漲潮般湧上,好像他真的已經被所有人丟下了。
關旭發愣著,然後因著某些他自己也說不上的原因開始大哭。
當關旭真正的醒來的時候,215號寢室裡只有他一個人,仁科怜和墨戶樂丸一如往常的很少回宿舍。關旭坐起來,往後一摸發現枕頭都是濕的,但他仔細回想這個荒唐的夢境,實在找不到任何一個足以令人流淚的哭點。
「……」前陣子在圖書館讀到的關於情緒穩定的書,看來是該好好借回來研讀了。
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快要十二點了,稍早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吃過晚飯後,不小心升糖太快就睡過去了。事實證明不管多累實在不應該在不該睡著的時間睡覺,太不踏實了。
就在他放下手機打算去洗把臉的瞬間,訊息提示音響起。是他與青梅竹馬的三人小群組,關旭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來,不知為何感覺有點彆扭。
是真理子發過來的一個影片,縮圖是她抱著芋頭面對鏡頭,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影片看起來應該是朔也拍的,這
讓關旭更別扭了,而且他暫時沒有想看芋頭的賣萌影片。
隨後很快又出現一則文字訊息,內文是:芋頭跟你說生日快樂,朔也也發了一則,沒有打字,內容只有一個派對帽和蛋糕的EMOJI。
……啊!
關旭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