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踏足凜風堡以外的城鎮。
到達索格霍姆的路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遙遠與艱辛,這身無法精準調整獸化比例的體質使這趟路途增加了不少難度,而我只能徒勞無功地在這一路上詛咒著這身導致自己必須離家遠行拜師的體質,並對家族中長輩給我安排的導師充滿擔憂與期待。
族中長輩們安排的導師居住在索格霍姆,位於距離斷頸角不遠的一處偏僻村落,即使我從最近較大的城鎮搭乘馬車出發也耗費了一天一夜,而或許得益於索格霍姆離前線足夠遙遠,這裡的居民總透著股怡然自得的氣息。
當我乘坐的馬車穿越過廣場市集時甚至能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吟唱,以及孩童玩樂時的笑語歡聲。
這一切差點給了我生於和平年代的錯覺,而隨著馬車的行進,那些聲音逐漸遠去,我們似乎駛離了鬧區,車輪碾過濕潤的土壤發出悶響,在草地劃出兩道輪子形成的車痕。
遠處的斷頸角隱沒在雲霧裡,而血紅色的夕陽將那雲霧染成了同樣的顏色,不由得讓人想起斷頸角那些關於死者靈魂尚未離去的靈異傳說。
最後馬車停在了安德列斯邸前,我手裡那張破舊的皮革地圖用炭筆劃上好幾個圓圈作為記號的終點站,我此行的目的地。
我提著行李箱探出馬車與此行的車伕告別,接著才打量起這座被當成法師塔的宅邸。
陰森是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
無從細數的墳墓取代園藝造景,歪斜且被侵蝕嚴重的大理石十字架隨意的插在土堆前,而好幾處甚至可以看到裸露在外被侵蝕的棺材一角。
「諾曼沒告訴我今天有訪客。」身後傳來的稚嫩嗓音令我轉過身,頂著盤羊角的女童穿著亞麻布製成的連衣裙,她那頭淡褐色的長髮蓬鬆且亂糟糟地,但身上穿著的衣服卻乾淨且散發出清新的香氣,懷裡抱著裝滿衣服的大木盆。
她不知何時站在那裡,而我竟遲鈍地沒有發覺。
「法師在佛地杜多不受重視,這裡通常沒有訪客,只有一些可悲卻富有的委託人,但你看上去像個迷路的蠢貨。」
我注意到女童頭頂的盤羊角看上去不符表面年齡該有的樣子,看上去要更加笨重一些。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想些失禮的事情。」女童推開宅邸的雕花大門,她瞪著一雙看不出焦距的雙瞳,沒來由的令人感到心慌。
她領著我踏入宅邸的範圍,卻絲毫沒詢問我任何事情,看上去對我的來歷漠不關心。
「這裡只住著你跟諾曼嗎?」我攤開手裡的推薦信,試圖從字裡行間當中找出一些關於未來的線索,手裡的推薦信卻被女童反手一把搶去。
「一位魔法學徒?」她驚叫了起來,火炬的火勢突然漲高了那麼一瞬,驚起那些棲在周圍的渡鴉。
她領著我的腳步突然加快,而我卻知道她視線的一部份牢牢地鎖在我身上,而我竟不能分辨這是否為自踏入這座宅邸就能感受到的窺視來源。
「一位魔法學徒?還是一隻兔子?哦普露登緹亞啊……波頓斯啊……」她嘴裡唸著屬於霍諾斯的信仰,「我不確定這是個合適的組合但……但……」
「但?」我跟著加快腳步跟上她。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又默默地加快腳步,直到我們來到走廊盡頭,而她拎著裙襬飛起一腳踹開盡頭的書房大門。
「諾曼--」女童尖細且稚嫩的嗓音在空曠的宅邸中迴盪,「醒來接客了!我們有新的玩具了!」
我帶來的邀請函被拍在原木製的桌上,女童撐在書桌上且雙腳離地的身子遮住了書桌後的那人。
「那是佛地杜多土生土長的、產自凜風堡的法師學徒。」女童的聲音不乏莫名的興奮感,她看上去為了與書桌後的那人平視,雙手抵在桌上支撐著自己的體重,而離地的腳微微翹起,「波頓斯啊……諾曼,你沒提過你參與那場小型戰役結識而欠下的人情債可以給我們帶來這種樂子。告訴我,這隻可憐的兔子是被家族遺棄送到這裡的嗎?」
「很顯然不是。瑪麗,妳的眼神告訴我妳在想些不那麼切合幼崽年齡的畫面,而妳想像中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不會發生。」書桌後的那人聲音清冷的像凜冬山脈經年不化的寒冰,他輕輕嘆了口氣。
「但是,諾曼……」而女童的聲音像是能夠滴下蜂蜜一樣甜膩,「蛇類是會食用兔子的,對吧。」
最後他們低聲的談論了幾句,我聽得並不真切。
輪子轉動的聲音被羊絨地毯給吸收,臉色蒼白的青年坐在木料製的椅子上,而椅子的四隻腳被兩個大輪子與一個用來維持平衡的小輪子給取代,被稱為瑪麗的女童將滿不情願卻無法掙扎的青年推到我的面前。
青年穿著彰顯著法師身份的黑色長袍,但膝蓋以下屬於小腿位置的長袍卻塌陷地垂綴在這張奇特椅子被設計用來放置腳的位置,他一手拿著我帶來的推薦信,餘下的手擱在大腿的位置。
「弗蘭?」
他看上去漫不經心,但他抬頭看過來的那一眼令我得知了打從我踏入這座宅邸就感知到的多重窺探視線來源,而那道主要的視線不知為何令我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