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我是 ?
從她有意識開始,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黑髮少女,鮮紅色的液體向四周延伸,彷彿沒有終點似的流淌著。周圍十分嘈雜,路人的交談聲與救護車的咿嗡聲混和在一起,有些刺耳。
發生了什麼事?
在想著要不要詢問他人的同時,這才發現奇怪的地方──身旁的人,似乎都沒注意到她,即使她就站在那名少女身側,腳底還踩著血水,依然沒有半個人和她對上視線。
好像我不在這裡一樣。
冒出這個念頭的她不禁檢視了一下自身的樣貌,瀏海遮蓋住右眼的黑色長髮,纖瘦的少女身材,輕薄的白色連身裙……除了衣著外的部份,似乎與那少女有些相像,但對方散亂在臉上的長髮讓她無法看清長相。
她是誰?和我有關係嗎?
而我……又是誰?
她開始在腦中問著許多問題,得到的回答卻是一段無聲的空白。沒有,什麼都沒有。
喜歡的東西? 。
討厭的東西? 。
家人的樣貌? 。
熟悉的朋友? 。
自己的名字── 。
她對這樣的情況感到愕然,接著閃過一個念頭:
「也許是忘記了吧,等一下就會想起來的。」
於是她在原地坐了下來,看著醫護人員上前確認黑髮少女的情況、看著她被蓋上白布、看著她被救護車載走、看著警察封鎖現場、看著路人散去、看著黑夜、看著白天……看著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幾天的這個事發現場。
她發現自己不會感到疲勞,在醒來之後,意識一直都非常清楚。坐在這裡的時候她依然反覆想著各種疑問,期待能夠找到任何關於自己的蛛絲馬跡──直到某一天。
也許是抵達了自己冷靜思考的極限,她突然有些慌了,一無所知而產生的恐懼感,超乎想像地令人害怕,瞬間席捲全身。她不禁環抱住發抖的自己,無力地跪坐在地上,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於是歇斯底里地哭著、嘶吼著,被指甲插入皮肉的手臂本該傳出疼痛,卻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連傷口都不曾產生過。
噙著淚水的她,透過遮蓋住部份視線的瀏海看著四周毫不熟悉的場景,卻發現似乎有些人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口中不知道唸著什麼。
難道他們看得見我嗎?
一想到這點,她迫切地站起身,想要往其中一個少年那邊走去,同時開口:
「你知道……」
「啊啊啊──!貞,貞子妳,妳不要過來!」
少年往後退了好幾步,神色顯得十分害怕,他有些粗魯的喊叫聲引起周圍的人一陣驚慌。
「什麼?是貞子?」
「貞子不是只會從電視機裡爬出來嗎?我們看到她會在七天後死掉嗎?」
「有,有鬼,快跑啊!」
「喂,之前這邊不是有發生車禍嗎?難道是……」
「呀啊──居然是貞子──」
圍觀的群眾用恐懼的表情看著她,還互相耳語、越離越遠且放聲尖叫著,這讓她一時之間不敢有任何動作。她並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有這種反應,也不知道他們口中說的「ㄓㄣ ㄗˇ」究竟是什麼。
場面僵持了一會兒之後,有個中年男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並朝她用力扔了什麼東西。
「鬼怪怎麼可以留在街上嚇人,快滾!」他大聲喝道。
待她反應過來,才知道男子對自己丟了石頭,雖然被砸到的手臂有種被東西撞擊的感覺,但並不會痛。她有些錯愕的看著對方,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做錯了,惹他生氣了嗎?
「鬼,快走開!」
「貞子就該滾回電視裡!」
「討厭、快消失好嗎?」
中年男子的行為似乎被部份圍觀者認同,開始有人加入叫囂的行列,紛紛撿起身邊的東西朝她擲去。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將雙手遮擋在臉前,身體各處不斷有被擊中的感覺傳開。突然,一個奇怪的感覺讓她不禁看了下方才掉落在地上的物品──是把美工刀,而她的裙子被劃開了一道難看的軌跡。
一陣害怕的情緒這才猛然襲上心頭,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動作快於了思考,顧不了躁動著的人們和其口中的驚恐,她直直朝著人群的缺口衝去、突破、並跑遠。
她沒有停下,就只是一直跑著,本來路上行人看到她都會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漸漸地又回到那個別人看不見的狀態了;她還是沒有停下,就只是一直跑著,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也許,別的地方會讓我想起什麼──這樣想著的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間奔走著。跑膩了、就用走的;走膩了、就用跑的,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踏入一個又一個的鄉野。這樣的生活過了好一段時間,記憶仍舊下落不明,風景倒是看了不少。
她坐在某個小公園的長椅上,靜靜看著夕陽落山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正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一名女子走到面前,一雙綠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名字?」女子開口問道。
「……問,問我嗎?」她遲疑地回應。
「這裡除了妳,還有誰?」女子露出有些嘲諷意味的笑,伸出手就朝她的鼻頭指。
「我……」
我的名字,到現在還想不起來……不如就叫「那個」吧?
這麼多人都這樣稱呼我的話,也許,跟我的身份有什麼關係。
「我是ㄓㄣ ㄗˇ……真梓。」
「那麼,真梓小妹妹。」女子聽到這個名字後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跟我來吧?」
「咦?」突然被這樣要求,她有些反應不及。
「我知道有個地方,是現在的妳可能──不,是『必須』要去一趟的。」
女子語帶神秘地笑著,向後退開了幾步繼續說:
「那裡……我們稱呼它為──『非人學院』。」
-序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