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蒼派地處西南,在中原六大門派中也許處在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但在一般人眼中仍是名門,至少比什麼小門小派正統得多,就算地勢偏僻,高山難登,求學的人絡繹不絕,甫入點蒼,趙活便對整整齊齊在練功場比試的隊列陣仗發出一聲讚歎。
徐光輝和盛鴻年把他們領進大殿,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唐代,信奉佛教的南詔王接受冊封和詔賜後,佛教在蒼洱地區一直盛行不衰,一座巨大的佛像直立於殿堂中央,其背部竟與山壁渾然一體,彷彿天生便是這靈鷲山的一部分。佛像的上方缺了一部分屋頂,日光透了進來,正巧落在佛像的眼上,似佛的慈悲之眼在俯瞰著芸芸眾生。
清香裊裊,油燈長明,隱約可以聽見外頭傳來些微的練劍聲。聽海生一襲青衣布袍,端坐蒲團,閉目養神,聽見了他們進來的聲響,才緩緩開口,「趙少俠,久違了,近來可好?」
「托您洪福,一切安好。」
一路上選了大半天哪個才是合適的稱謂,趙活最後還是拘謹地喚了聲『前輩』。
「聽徐兄弟和盛兄弟所言,前輩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晚輩斗膽,憑脈一二。」
探向聽海生遞過來的手,明明武林大會過去也不算太多年,和距離趙活印象中聽海生相比來,老態盡顯,眉間隱隱泛出一股黑氣,讓趙活著實有股不好的預感。
「…………」
趙活在病歷紀錄冊上落了幾筆,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卻聽聽海生道:「雲舟,你跟隨趙少俠四處行醫義診,可有心得?」
守在趙活後方的葉雲舟身軀抖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會被搭話,驚訝道:「……雲舟資質魯鈍,不及趙兄百分之一,堪堪可打下手。」
「你上來試試。」
趙活聞言,往旁邊挪了挪,將把脈的位置讓給葉雲舟。
葉雲舟眉頭輕蹙,搭上聽海生的手腕,微施寸勁,探入寸、關、尺三部。
聽海生淡淡問道:「此脈,可有異?」
「寸脈浮,心肺之氣足,可御外敵;關脈弦,肝脾之氣盛,可運內勁;尺脈沉,腎精之氣固,可養根基,呃……」
葉雲舟似乎有點心虛,下意識地看向趙活求救,往他的方向貼了貼。要是他們人還在唐門,每次這般眉來眼去,二師兄瞬間就會罵人。
「沒事的,你說。」
在趙活的低聲鼓勵下,葉雲舟繼續嘗試,又道:「弦脈脈象,可點蒼內功心法屬木,所以是正常的……?」
到目前為止,葉雲舟仍如複誦典籍般在表層苦苦打轉,這番表現要是還在唐門,早就惹得二師兄發飆。
但趙活的耐心向來異於常人,再說,葉雲舟在劍法展現的天賦上簡直世間罕有,幾百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一個,要是在學習醫術上也突飛猛進,那醜男還真不如去唐門後山跳崖算了,重新投胎搞不好還能換個皮相。
不禁感嘆一句老天爺終究還是公平的。
雖然當他開始進步到能教人的時候,確實感知到所謂的『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學生到底有沒有天份』,也多少明白二師兄為什麼會這麼暴躁。唐錚的字典裡才沒有因材施教四個字,他的原則就是不要在沒有天份的人身上浪費丁點時間,葉雲舟可能還名列榜首。
說是這樣說,趙活也沒有覺得二師兄哪裡不好,畢竟二師兄才一個人,教整個唐門也不現實?
唉,唐門弟子們現在各個下毒一流,雷火彈神奇球滿天飛,解毒的技法卻參差不齊是挺讓人擔心的,以後再想想辦法吧。
等葉雲舟費盡心思地把腦海中脈象集能用的部分說完,整個人像是洩了氣,受挫的模樣讓趙活想如往常般安慰,但往葉雲舟頭上伸去的手在半路就猛地煞住,無處安放的手絲滑地轉彎,假裝要去拿筆——差點忘了他們還在聽海生面前。
「雲舟,為師有事想與趙少俠單獨談,先出去吧。」
看向葉雲舟作揖離去,趙活心裡直冒汗,完蛋,接下來該不會是要走『教這什麼狗屁東西!糟蹋我們點蒼第一快劍手!這裡是五千兩,拿了明天就離開我徒兒!』的路線吧?
「趙少俠,有瞧出什麼嗎?」
「呃、是。晚輩方才觀您脈象……」
趙活正要答覆,倏地窗外一聲寥戾的劍鳴破空而出,然後便是爆出一陣熱鬧的喊聲。
「好!好!師兄厲害!好招!」
「前輩加油!」
「輸了的那個明天採購要請客啊——」
聽海生像是被外頭的動靜吸引,緩緩踱步到廊簷,趙活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
掌門大殿的高台視野正好能把下方的練武場一覽無餘,練武場的正中央,盛鴻年與徐光輝正在較量,他們的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點蒼弟子和留學子弟,繞成一個圓圈。
葉雲舟則站在圍觀人群的更後方,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顯得格格不入。
「由你來看,鴻年和光輝的功夫如何?」
趙活應聲,連忙上前觀戰,一時顧不得站在聽海生身旁算不算不合禮數。
白劍輕巧,黑劍厚重,使得雖然是趙活熟悉的點蒼劍法,但或許因為倆師兄弟亦深知對方底細,又有長年培養的默契,想贏更是得出其不意,走的皆是變幻莫測的劍路,饒是趙活悟性不差,竟一時半刻看不出破綻,點蒼雙劍當真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天下無雙。
「嗯……盛兄弟的劍大開大放,氣勢凌厲,能感受到其光芒萬丈的劍意;徐兄弟的劍沉穩,不求花俏,只求實用。每一劍劈下都勢如破竹,氣貫長虹……」
腦中靈光一閃,趙活恍然大悟般地以拳捶掌,道:「啊!想必如此,您和觀掌門才會賜予『朝陽』以及『白虹』的稱號?」
點蒼的傳統,便是每個藝成下山的弟子會被賜予稱號。據傳,皆以該名弟子的品德與劍意相關。趙活首次得知葉雲舟之名,便是江湖月刊上寫著其為人謙遜高潔,劍招更是正直如松,因此得名蒼松劍客。
這番評價,聽海生沒有答腔,趙活有點尷尬,他的感觸是認真的,這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聽海生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又踱步回室內,坐落在蒲團,閉上眼睛。
「……鴻年乖僻,耿介不阿、陰鬱邪謬。」
「懷瑾握瑜,卻劍志未明,亦無出世之心。師兄賜『朝陽』為名,願其終有一日破除黑夜籠罩,霞光萬道,鳳鳴朝陽。」
「……光輝倨傲,孤行其是、桀驁不馴。」
「雖卓爾不群,卻毫無內斂,天上孤月雖明亮,仍須群星陪伴。師兄賜名為『白虹』,願其能將劍意融於自然之平靜與含蓄,一如虹銷雨霽,白虹貫日。」
「那、」
趙活的眼隨著聽海生的話語慢慢張大,一時語塞:「那。」
「——雲舟偏執。」
「雖是劍心劍骨,卻不愛劍,身入三界火宅,以貪嗔癡執劍,只為與天爭命。」
恰在此時,光柱由佛像頭上緩緩移動,正好落在聽海山的臉上。蒼老的臉龐如同被山風刀刻斧鑿過般,每一道都是歲月的劍痕。
「不顧謗讟,不忌鬼神,愛憎分明,一但怨上什麼,他便要恨得入骨、恨得要世間的所有生靈都要付出代價。」
「師兄與吾雖知其痛苦,可情勢複雜,莫可奈何……無鞘之劍,終是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賜『蒼松』之名,願其此生如蒼苔般不朽,如松柏般長青。」
「……而一但戀慕上什麼也是一樣的。」聽海生作揖,向趙活微微低下了頭,「還請趙少俠不計點蒼與唐門恩仇,不計風雨山前嫌,護持吾之弟子平安。」
「前輩莫要如此!」趙活急道。
他本來心中有些忐忑,外出行醫本不願牽扯太多江湖是非,所以他原打算有所保留,但聽海生的那番話……趙活深深吸了口氣。
「前輩,方才觀您脈象,您是否近期與邊境的五毒教或巫靈教交手而……中了蠱?」
點蒼棟樑中蠱一事,不清楚其中與其他門派的利害,參和進去多半是禍非福。
「您若是肯信任趙某,此事可否就由晚輩來處理?」
「晚輩誠摯地希望,您能見證葉兄配得上您賜予的稱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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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都是我亂掰的,對不起
(我都是歪國任了,你們就讓讓我吧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