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花了點時間才從雪堆裏把自己刨出來。
他抬頭看向自己摔下來的懸崖——不高,但若是沒這層積雪,大概傷的就不止是隱隱作痛的右手腕。
無線電適時的發出了聲響。
『這裡是維莉,我和德菲斯已經將兩隻老鼠制服,哭咪和水母你們那邊怎樣了?』
「沒意外的話,剩下兩個哭咪那邊應該已經抓到了。」
水母疲憊的拍掉頭上的雪,扶著旁邊的樹幹才踉蹌站起身:「一個在我這,大概沒死……吧。」
他確實對此次自己下手的輕重沒底——在被丟下懸崖之前,水母窺視高敵意目標的精神圖景時卯足了全力,對方要是沒留下點心理創傷都算他對不起教官的指導。
『我、我抓到了……』
通訊中傳來唯唯諾諾的秀氣男聲,背景還夾雜著求饒和謾罵。
「辛苦了。維莉和德菲斯帶著包裹來南邊樹林集合,哭咪那邊處理好就回來懸崖這,我需要有人搭把手把我撈上去。」
『好……好冷喔嗚嗚……』
本次的追捕任務姑且算是結束了。
「安分點。」
維莉將四名非法入境的少年少女用繩索捆成一列後,由德菲斯將那名暈厥的哨兵扛在肩上,以他和維莉帶頭走在最前方、哭咪和水母負責殿後的隊形踏上返回學校的路途。
「你、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
「傑克他、他還活著嗎?」
「沒死。」水母簡單回應:「檢查過他的生命體徵,暫時無礙。」
但精神方面不好說。
「要是傑克有什麼事我不放過你們!」
膚色拗黑的少年朝他們呲牙咧嘴,卻完全沒發現灰色的寬吻海豚拍動胸鰭、在他身邊發出尖聲大笑的樣子。
「嗯,你可以先想好怎麼向軍方解釋你們的非法入境。」
水母邊走邊自我復盤此次行動的細節與疏失。
由於嚮導與哨兵的體能差距,水母無法跟上全力奔跑的哨兵,他選擇了在保持精神連結的情況下規劃四人分散開來、拉長陣型再包圍的方式壓縮對方的行進路線。
從成效與校方提供的資訊來看,這樣的規劃其實也沒什麼問題;對方是非法入境對了,又累又餓還失溫的非武裝人員五名也對了——就是沒提到他們之中有一個精神高度緊張的哨兵。
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沒有受過教育的哨兵?
於是在水母追上跑到懸崖邊的其中三個人、用電擊槍指著這些人警告他們停止動作、趴下時,在高壓力下感官資訊與精神都過載的哨兵暴起撲向了他。
對方的體型並不算魁梧,甚至以哨兵平均體格來說稱得上有點營養不良——但他像牛一樣全力撞擊仍足以將一個76公斤的男性嚮導撞翻在地、將水母拽著丟離他的友人身邊。
他的肩膀沒有被拉到脫臼已是萬幸。
儘管當時的情況明顯不允許水母輕柔地安撫發狂的哨兵,於是他選擇了最直接粗暴的反擊方式……水母在想,除了要把這些寫到行動報告裡頭,他當下是否還有更好的辦法去應對這樣的狀況?
而他最嚴重的錯處——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馬上認出他們之中有同類。
當然,他並沒有看到對方的精神體,學校的教育也希望他們這些特殊人種善待普通人、不要做出過激的攻擊,但他不該沒有注意到。
是長久以來在這裡習慣了周圍都是能目視的哨嚮小動物而讓自己的感覺變鈍了嗎……?
或許他該回去多做兒時的那種目標鎖定捉迷藏遊戲……
「水母,別消沉了啦,我的腦袋嗡嗡的……」
女孩肩上的獵隼拍拍翅膀鳴叫了聲,維莉耷拉著肩膀偏頭向他抱怨:「精神還連著呢。」
「啊……抱歉。我沒有消沉,只是想得太入神了。」
確認環境安全、隊友們的感官和精神狀態皆良好後,水母撤去了與他們的共感。
「唉唷反正學分到手了,剩下的交給教官啦。」德菲斯寫完哨崗登記後,一手牽著繩子、一手親暱的攬過他的肩膀:「走啊一起去吃飯,你請客。」
「怎麼是我請客啊……我還要回去洗澡寫報告,包裹就麻煩你們先帶去醫療中心處置和回報了。」水母笑著回絕了邀約:「請替我轉告克萊溫教官,報告我明天會交給她。」
哭咪的長鼻子獵犬悄悄地湊到了水母的右手旁蹭了蹭,替牠的主人表達無聲的關心。
「那、那個,我們……我們會被送回去嗎?」
在醫療中心分別前,髒兮兮的少女沒忍住她的懼怕,哽咽著:「我不想回去……傑、傑克、傑克,哥哥他回去的話會被、嗚、被軍、軍人抓走的嗚嗚……」
哨兵們面面相覷。
無須共感也能察覺這些孩子們……這些與他們年齡相仿、從敵對國家跑過來的少年少女的恐懼與無助。
擔憂親人摯友因為其特殊性被強迫上戰場,害怕哪天自己或友人成為傷亡人數上的其中一個數字。
「我不知道。」
水母認真回應:「非法入境無庸置疑,上層對你們的處置我也無權置喙。」
維雷利亞會將他們當作難民收容、或是吸收那個哨兵成為未來的戰力嗎?
水母無權給予他們不確定且可能虛假的希望。
「但我會將你的擔憂和訴求寫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