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02】一狼一犬和兩個男人 by 張陌

 

 

寢室內滿地的行李雜物堆得幾乎沒地方落腳。巡視兩圈也找不到一點空位的張陌，勉強用膝蓋頂了一下手上抱著的沉重瓦楞紙箱，發出一陣雜物碰撞的鏘啷聲。

 

「這就是最後一件了吧？」張陌回頭問。

 

站在門口的陸鳴正用單腳關上房門，胸前抱著的兩個大紙箱搖搖欲墜。

他側著身體，肩膀幾乎撐不住逐漸傾斜的箱子，匆匆向張陌應了一個單音，同時腦袋從一邊探出來招喚自己的信使：「老大──快點，右、右邊幫忙推一下！」

 

下鋪床位上，原本佔據整張床的德國狼犬「老大」，由於床位被雜物塞滿，正不耐煩的用尾巴拍打著一只平底鍋。這時聽到主人的叫喚，牠停下動作，難得一反常態地有反應。只見牠輕鬆越過堆滿房間的障礙物，一個箭步奔向陸鳴。

 

被老大的積極回應驚愣，還沒來得及感動的陸鳴只發出三個音節。

「咦？……欸、等…………….」

 

碰！！！！！磅─────！！！

框啷叩咚嘩啦────────────────

 

「──等等、不要坐我臉上…唔─────！」

 

門廊邊的幾箱行李隨著震耳的崩塌聲一同被撞擊飛散，連人帶箱被掀翻在地的陸鳴躺在堆成小山的雜物乾貨中，老大泰然安穩的坐在他臉上，前腳踏在他胸前，英氣勃勃的抬起頭，大型狼犬的體重讓前者在底下掙扎良久依然爬不起來，身邊零散不停滑落的乾貨速食堆完全在幫倒忙。

 

房間另一頭，因為沒處落腳而端坐在行李堆最高處的蒙古狼「歸」平靜的向下望，對揚起的灰塵輕輕打了個噴嚏。

 

看著眼前這一幕的張陌此時臉色微黑，神情複雜。

 

猶豫良久後他忍不住開口道：

 

「……為什麼……全都是泡麵…………………」

 

 

 

 

自從新訓那日夜裡，在小巷中被陸鳴撿回旅館後，張陌與陸鳴算是成為朋友。不過隔天張陌進入公司宿舍居住後，兩人便沒再見過面，畢竟不同組別，連辦公的樓層也差了兩層。

 

沒想到昨天一早，宿舍後補名單才公布沒多久，張陌就在自己居住的412寢室門口看到滿臉驚喜的陸鳴。張陌雖然平時並不擅長交友，但對於同鄉又受過對方幫助的陸鳴卻難得毫無隔閡感，主動提出要幫忙搬家。

 

 

「我說……你的行李也未免太多了吧。」

 

張陌試圖眨眼甩掉睫毛上的汗水，被曬得微紅的臉頰隨之皺起。不過最終他還是側頭用肩膀蹭掉快滑進眼睛的汗。

 

今天天氣特別炎熱，對搬家來說確實比較辛苦，然而郵差這種職業，能排到輪休的日子就得珍惜萬分地好好利用，因此即便太陽把信鴿宿舍前的地面瀝青曬得能烤熟蟑螂，依然有不少新進宿舍的同事們不懼熱浪，從早晨開始就忙著搬家事宜。

 

張陌與陸鳴和大多數同事一樣，不得不汗流浹背地爬樓梯，把行李一箱箱扛上去───電梯壞了，似乎是前兩天咒郵組和密文組的超常規練習湊巧撞在一起，卻很不巧離宿舍太近，結果把一樓大廳那整片合金鋼板製的電梯門從正廳轟到後院，轟成淒慘碎片，連修復魔法都找不齊零件，只好等待換新。

 

以412號寢室來說，張陌與陸鳴兩人得從一樓搬到四樓，再乘上陸鳴那遠超常人的行李數量，等於───無數趟。

 

「整理行李太麻煩了，所以我通通打包啦。」某人顯然毫無自覺。

 

張陌看著堆成小山、數量前所未見的泡麵和速食包，皺了皺眉「你是打算這輩子都吃泡麵嗎？」，難不成要拿來賣？除了超市還真沒一次見過這麼多……

 

「不然這東西為什麼叫方便麵，當然是因為方便嘛。」陸鳴理所當然地說，「原本有十幾箱呢，可惜現在已經剩四箱了，只能等安頓好再去補貨。」

 

張陌其實不算是個愛管閒事的人，自己念書時也曾有很長一段時間窮到只能吃泡麵，現在算是徹底怕了那東西。不過既然住在一起，讓他看著對方一餐餐吃泡麵他也有點糾結，對方吃不膩自己看了都膩，況且這玩意兒吃久了肯定會出問題的……

 

看到陸鳴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張陌試探性的提議：「想省錢的話，我們可以搭伙。」

 

陸鳴有點意外的瞧了對方一眼，異常乾脆道：「搭伙？哦好啊。」不過頓了幾秒，他想想又搖頭：「還是算了，天天要想菜色、買食材、還要煮要刷洗，太浪費時間了。」

 

「你省下時間要幹嘛？」

 

「打電動。」

 

張陌覺得自己的腦神經抽了一下，這傢伙跟自己那個友人兼房東簡直一個樣。

只好拿出殺手鐧了……

他面無表情淡淡的說：「泡麵吃多了會腎虧，二十幾歲就腎虧的男人會有多悲涼不用我說了吧。」

 

「呃……可是…」

 

「好吧我煮。」張陌退一步。

 

「好。」一秒。

 

 

交涉在極短的討價還價中迅速成立，雖然自己又要恢復負責下廚的角色，但能抓到人分擔伙食費，張陌對這個結果還是挺滿意。

 

 

於是當天晚上第一次搭伙──

 

 

「這是野菇煎鹿肉，飯後甜點是小紅莓奶酪。」

 

擺上桌的餐盤被擦得乾淨蹭亮，精緻的鹿肉片帶著完美的粉紅色，煎酥的邊緣帶著香草和黑胡椒醃料，旁邊點綴著幾支迷迭香和煮得軟硬適中的紅蘿蔔丁。

 

陸鳴拿著刀叉有些傻眼。

 

一旁矮桌邊的老大和小歸早已經開始享用自己盤裡的食物，只不過他們的是沒有醃漬過的帶血生鹿肉。

 

 

然後再隔天──

 

「紅酒燉兔肉佐切片馬鈴薯，甜點是哈密瓜配香草冰淇淋」

 

 

再隔天──

 

「新疆羊肉串配黑啤酒，甜點是燕麥紅豆甜湯」

 

 

「三杯雞…」

 

 

「洋蔥煎甜椒炒牛柳……」

 

 

就這樣餐餐都有不同變化的美食，吃得陸鳴心驚膽顫，過了一週後，他終於忍不住問張陌：「你不是說要省錢才搭伙嗎？我們每餐食材都這麼高級怎麼省？」

 

正在泡紅茶的張陌理所當然地說：「很省啊，我到現在為止只買過辛香料，其他都是免費的。」

 

「鹿肉兔肉牛羊肉都免費？怎麼可能！」

 

張陌啜了一口熱茶。自從住到英國以後，他就漸漸被英國人一天五杯紅茶的習慣感染了。

他走回矮桌，把另一杯加了兩匙糖的紅茶杯放在陸鳴面前，簡單說道：「肉類都是小歸帶回來的。」他舔了舔唇邊，嗯，偶爾加半匙糖也不錯，尤其吃了特別酸的水果後，搭配的紅茶也會變甜。

 

聽到這，陸鳴驚嚇地轉頭去看落地窗邊半趴坐的蒙古狼，剛吃飽飯的大狼正在舔自己的爪子，上頭似乎微微沾著血……

 

「噢我還買過紅豆，那個還挺貴的…」

 

「……這…難道不算盜獵嗎？倫敦附近有合法的狩獵區？」陸鳴實在難以置信，雖然仔細回想最近吃到的肉類確實都感覺特別鮮美……

 

「這我就不清楚了，小歸可能是尾隨咒郵組的遠地傳送之類…，不過，就算是在這附近，法律也沒規定狼不可以狩獵吧？」張陌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呃、那紅酒呢？」

 

「從隴蜂家裡帶出來的，反正他光是蒐集又沒在喝，暴殄天物。」

 

「隴蜂是誰？」

 

「一個混蛋。」

 

陸鳴看了一眼張陌的表情，瞬間決定不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