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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弦》

關鍵字(這邊我自取三個來使用):情緒起伏、靈魂、孩子。

 

 

  似乎四季的運轉和記憶的堅持有所掛勾,在埃及,四季毫無變化,鷸的眼裡是無盡的黃沙和一條時而氾濫時而枯竭的河,傍河而居的文明用敬畏的心傳頌著自己的故事;雖然說偶而回國去時景象已和以往大不相同,但是台灣的四季和埃及的四季景色實在差距過大了。

 

  「這次的秋服恐怕只有你能駕馭了,仿莎草紙纖維做為基底,藍灰色的上衣,還有褲頭拉至腰部來顯現腿長的金色長褲,設計師去了趟開羅之後好像變成《亡者之書》的粉絲了,真是辛苦你啦。」

  攝影棚外頭,鷸已經換下那套不讓自己這麼彆扭行動不便的服飾改穿為自己習慣的衣物,他並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在這座亞熱帶小島裝扮的這麼像一隻貝努鳥,只可惜透過衣裳來呈現終究還是過於困難了,一方面介紹他工作的經紀人拿著一杯便利商店買的咖啡跟了出來搭話。

 

  「不會,我也挺喜歡埃及的。」

  「太熱了,我不敢恭維——你接著要幹嘛?要我幫你叫Uber嗎?回花店?」

  相比於寡言的鷸,這位穿著雅痞而且行為舉止都讓人感覺忙碌勤勞的經紀人雖然說不上聒噪,但確實讓人感覺到一股躁進的氛圍,他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之後隨口向鷸提問,另一隻手則拿起手機點了又點,他一邊發話手機還不停傳出訊息,顯然注意力全然沒放在對方身上。

 

  鷸本想推辭,霎時清幽的秋風一陣,帶起地上枯黃的落葉和塵土往空中飄散而去,經紀人為了躲避風飛沙而輾轉回室內講起了電話恢復了鷸的獨處。記憶的堅持、枯葉和氣候差異,鷸這時才想起自己原本在想些什麼,或許是這次的拍攝以及冷冽的秋天讓他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四季,春天奼紫嫣紅,夏天蟬鳴嘈囃,秋有紅黃飄擺,冬天時鷸則喜歡窩在花店裡;相比於作為擺渡人時待在那處砂土無盡飛揚之處,他似乎更享受能讓五感豐富的生活。

 

  「啊,好啦,我現在過去,狀況一堆——真是的,欸不好意思喔,我另一邊有狀況,你再自己想辦法回家欸,下次再請你吃飯!」

  突然經紀人又回頭一句話把鷸拉回了現實,他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跟對方示意沒關係,對方就步伐飛快地走掉了,臨行前還不忘說一句客套話來圓一圓場面。

 

  本來還打算信步回家感受秋景秋風以及與鳥類相處的鷸,偶然藉一隻銜著食料欲往花店方向飛去哺育幼鳥的燕看見了那位少年已經在往花店的路上了,他一改行經路線,進了捷運站打算趕快回到花店去。

 

  「等好久……鷸哥哥去哪了啊?」

  史子隅在花店門口踏著焦急的步伐來回踱步,雖說是已經可以在自己的工作完成之後就回到花店來睡,不過因為這次的任務比較緊急的緣故所以出門時忘記帶了鑰匙,本來想要去找個地方坐著,但因為收到了對方的訊息說快到了而讓史子隅在原地乾等,雖然此處鳥囀、花香氣氛悠閒,不過耳機裡的〈四季:冬〉回拉拔高低音調的急進小提琴音更符合史子隅當下的心境,他靜不下心來欣賞這些。

 

  「我……」

  鷸自一個轉角處走了出來,似乎想要說明甚麼但史子隅完全不給他機會,迅速地拿下耳機飄到了對方的眼前,兩眼與對方直視。

 

  「你終於回來了!把我鎖在門外真是過分。」

  史子隅有些刻意為之,有些是真心地想要抱怨,鷸只能無奈地用食指搔了搔自己的臉頰,並且抬了抬另一隻手示意了自己護在胸口前的紙袋,裡頭堆著滿滿的食材。

 

  「火鍋,我想吃。」

  鷸在搭捷運回程的途中那位經紀人還是傳了訊息過來說應酬時吃了很好吃的火鍋之後有機會可以去吃吃看並且再一次道歉離開得太突然的事;漸涼的秋天還有工作整日還未進食的飢餓感,讓他在下站後又去了一趟超市隨手買了兩人份的食材。

 

  史子隅看見對方有替自己準備黑白色系的食材而感到欣喜,不過也擔憂著若是讓鷸自己處理的話恐怕會把廚房弄得一團亂?他一把將那袋有些沉的食材自對方手中接過然後靜待對方把門給打開。

 

  穿過鳥語花香之後打開了等於店鋪後門的住處門口,相比花店五花十色而且每株花草都受細心打理和擺放的景緻,居住空間要顯的家常了許多,比如洗衣籃、比如冰箱比如廚房,比如樓中樓上的雙人床和擺在床頭的兩株藍睡蓮。鷸先進入廚房把食料切好,史子隅則是在後方默默地看著,在看見鷸點著瓦斯爐有些笨拙的動作時才積極的介入。

 

  「鷸哥哥,煮的話就交給我吧?」

  史子隅從後方把鷸給擠到旁邊去,點火之後,有序地把食材依照烹煮時間的先後扔入鍋中,但興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感受不到痛覺的身體,所以手背偶而會在拿取食材轉身時不自覺地碰到熾燙的鍋身。

 

  「手,沒事吧?」

  「哈哈哈,當然沒事啦,鷸哥哥你不用擔心這種事情!」

  看見對方臉色霎時的變化,史子隅不知怎麼的有些滿足感湧上心頭,用手搭往鷸的肩滿臉笑靨的。

 

  「我要開動了!」

  史子隅說這句話的時候,鷸的心裡又想起了記憶,火鍋的香味,夏天時是冷豆腐或生魚片清涼的口感,冬天會有烤鮭魚和白肉魚的鮮香氣——自從不再獨居之後,記憶的堅持還多了史子隅那朝氣蓬勃如孩子語調般的:「我要開動了。」,鷸喝了一口啤酒,但因為陷入沉思久而不舉筷,他在思考還有更多有了史子隅的春夏秋冬的記憶。

 

  「鷸哥哥,食材得來可不容易!怎麼不快點吃呢?」

 

  「嗯……抱歉。」

  鷸心裡想著或許記憶的堅持換句話來說就是習慣了吧,不知不覺他的生活中已經習慣了有對方的存在……他不禁反思,假如這個習慣改變了,如果對方不在了,他過了多久才能像是習慣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沙景,而是多采多姿的島嶼這樣去習慣自己是孤身一人呢?聽了對方的話夾了一塊肉,並納入嘴中,咀嚼著嘴裡的魚片,他古老澄澈的靈魂之火產生了罕見的一次動搖。

 

  「嗯——?」

  史子隅雖然搞不懂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因為能夠觀察靈魂的緣故,所以他看到了鷸的一瞬動心,想必不可能是因為魚肉太好吃?或許不會是吧?他才正迫不急待地想要追問對方,可惜不解風情的手機響得很突然。抱怨聲,然後鏗鏘快速把自己碗裡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匆忙地轉頭:「鷸哥哥!要留給我一份我吃……」

 

  「我會留一份等你回來,路上小心。」

  貌似是離別的想像加上史子隅離開得實在匆忙,讓鷸動搖的念想仍然掛在心頭上,鷸說出了這句話時雖然一如既往地讓人聽不出甚麼情緒起伏,但那靈魂火光的搖曳仍讓史子隅察覺了並陷入沉默,對方的靈魂是因他而動搖,鷸是因為他產生了情緒的起伏,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一改方才焦急不悅,他暗喜害羞地回答了:「嗯。」而後緩緩走了出門。

 

  他和他都想要更多擁有彼此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