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rita║-003】祭雪女巫

 

　　艾利斯的母親並沒有給孩子留下任何的畫像或是特別貴重的遺物，小時候艾利斯沒為這事少跟尖晶石兄妹鬧過。

 

　　小孩雖然不是被慣大的，畢竟也是母親一向寵愛呵護著的，一朝之間突然塌了天會害怕也是正常的。偶爾地耍耍任性都還在尖晶石兄妹的容忍範圍內，反正他倆也真是太過寂寞了，以後天塌了有他們倆護著小孩。

 

　　現在孩子哭鬧的時候有骷髏小動物樂隊逗他，耍性子的時候有彩色的小火焰圍著他打轉。

 

　　偶爾問了為何母親不留下任何畫像給自己也不再是苦著一張小臉，只是眼神總是有點眷戀與迷茫，徒然的喟嘆。

 

　　賽西爾和洛蕾塔在很久之前就與艾利斯的母親相識，短暫的緣分再續之時已人事皆非，他們只剩一則虛無飄渺的故事可以推測這溫柔而堅強的女子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也只剩這一則虛無飄渺的故事可以講給小艾利斯聊以慰藉。

 

　　他們是佩服如艾利斯母親那樣的女子的，雙眼清透得像是任何凡塵俗事都不能動搖，卻又能為了保護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如此殺伐決斷。那樣聰慧的女子好似只要她想，這世間萬物就能在她手裡任意拿捏。

 

　　可惜她終究把自己也算了進去，毫不留情地給自己寫一個同冰雪一起消融的下場。

 

　　也或許那樣剔透的人兒本就該是傍雪而生的，她不過提早回歸到大地母親的懷抱之中。

 

　　❆❆❆

 

　　那是座終年冰封的雪山，山下的村民總說那是山神的詛咒。

 

　　在神與人同在地面行走的那個時代裡，他們的祖先享受著山神的照拂，後來仗恃神恩庇佑怠惰勞作觸怒了山神。氣呼呼的山神一跺腳回到了天上，不小心把就山頭的春天勾在衣角一起帶走了。

 

　　於是，村民們因為地形的封閉性極少離開山谷，幾乎世世代代靠山林生活，卻又因為氣候造成的匱乏而困苦。

 

　　後來，那個雪白的女子來了，雪白的女子帶著雪山的春天來了。

 

　　村民們又說，那名女子即是遙遠傳說中的女巫，用整年祭雪只為換一季新綠。

 

　　沒有人知道女巫喚作什麼名字，女巫除了採買日常民生用品也極少下山，那一身白衣的女子雖不太愛說話，面上卻也總是掛著一抹友善的淺笑。沒有人知道她自何方而來，又為何選擇此地棲身，不過這些都不妨礙純樸的村民對她展現熱情就是了。

 

　　久而久之，山腳下的村民也逐漸熟悉了這麼位神秘女巫的性子，還以當地遠古流傳的歌謠喚她為－－雪雁(snow goose)。雪雁對這個代稱倒也沒表示出一絲厭惡，後來下山販售的藥水也都以此署名。

 

　　雪雁之名出現的那年，村民們在山中谷地發現了一整片紅豔豔的野莓，山裡罕見的豔麗顏色吸引住所有人的眼球，那些嬌鮮欲滴的果實就像是神祇難得的饋贈。

 

　　美麗的女巫就這麼在溪邊小小的木屋安頓下來，一年一年地守著春草、守著霧淞，忘卻了時間也被時間遺忘在山澗。

 

　　某年，山腳下正是楓紅豔豔的時節，一名氣質高貴的男人突兀地闖入了村民淳樸的生活裡，給一成不變的寧靜掀起了一點波瀾。那個男人衣著典雅、談吐風趣而有禮，儘管他是餓昏在楓樹林中被村民拾回的也不能折損他的氣度。

 

　　他自稱是準備接管家業的貴族旁支，趁著繼承儀式前四處旅行增廣見聞，善良的村民也沒有對這來歷不明的年輕人產生任何疑慮，村裡的稚齡孩童更是喜歡纏著青年問東問西。

 

　　那個溫柔而神祕的女巫自然也對這明顯和村子有些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同等對待，只是她那對一切平等到有些冷漠的處世態度卻勾起了年輕貴族無謂的興趣。

 

　　青年如同蜜蜂嗅到了口袋裡偷藏的糖蜜般成天繞著一身雪白的女子打轉，明明是冰雪一般剔透冷清的人兒，硬是被青年那張有如抹了蜜的嘴誇成了春天拂面的微風。

 

　　在雙方針鋒相對的攻防間最先產生愛慕之意的自然是那年輕旅人，稍顯冷淡卻仍然溫婉大方的雪雁只有在青年面前會稍微露出比較少見的古怪表情，略為諷刺的言詞再再指出青年作為貴族子弟的失格之舉，青年甚至偶爾會懷疑起女巫是否已經看穿了他的一切。

 

　　貴族之間的交往太過複雜，他無法背負著家族沉重的期待與那些貴族子弟在觥籌交錯間明爭暗鬥，也無法在那些貴族女人垂涎龐大身家財產的眼神中談笑自若。

 

　　雪雁通透的眼神讓青年在產生羞恥感之餘也意外感到了放鬆，在那冰藍色的眼眸下他可以任性地放縱自己，似乎一絲一毫的偽裝在那之下都是無謂的。

 

　　青年顫抖著雙手向美麗的女巫獻上自己的一片真心，戰戰兢兢地像是怕這一點不成敬意的祭品不被放在眼裡，更多是害怕自己一片赤誠最後只是玷汙了女巫的純潔無瑕。

 

　　美麗的純白女巫在薄霧茫茫的溪畔接受了青年真摯且熱烈的愛意，卻在青年準備坦承身世之時輕輕地把玉蔥般的手指點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接下來將要吐露的真實。

 

　　雪雁這麼向青年說了，青年無須為這段旅途中的露水姻緣背負沉重壓力，哪日需要離開這裡便走吧，她也不要一句告別。

 

　　青年風流瀟灑的表情瞬間崩裂，他如同稚齡孩童般哭泣，沙啞地向雪雁發誓此生絕不負她一片真情。

 

　　雪雁笑了，山谷的百合也開了。

 

　　❆❆❆

 

　　「師父。」

 

　　「怎麼啦？」

 

　　「我還是好想媽媽。」

　　「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