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Paste.it

    間章 繁花落盡

 

  白晝如夜。

 

  細小的碎石和礦物粒子如驟雨般打在身上,強烈的硫磺氣味湧進口鼻,還能見到不斷從遠處火山口冒出的黑色濃煙。

  弗洛里安抬起手,及時阻止了即將流入眼睛的血液,鵝黃的髮上凝結了暗紅色的塊,被石塊擊中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疼,放眼望去卻誰也不在。

  ──和大部隊走散了?

  止住血,少年迅速推翻浮現心中的念頭,機動部隊負責的是支援和運輸,照理說他該待在本陣或和後援一起行動,但他也是《逸聞月報》的記者,即便危險也要記錄這座島上發生的事並傳遞出去,前線才是弗洛里安應在的地方。

  在登上沙德斯群島前,天就是灰濛濛的顏色,再來次大規模噴發也不無可能,但所有人都在瞬間消失這種事……

  「『夢話要躺在床上時說』。」

  低喃一句,弗洛里安拍去身上的灰塵直起身子,不是夢境的話那便是某種妖術,好不容易脫離實習記者,這下獨家的頭條報導恐怕又要泡湯了。

  並非不感到畏懼,只是缺乏表情變化的臉一如往常,洩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天空是和里安眼睛一樣漂亮的顏色哦。』

  「……大騙子。」咕噥著,他捏緊左胸的布料,不去理會口袋裡的信紙變成了什麼模樣。

  那裡面有著他苦苦追尋最後得來的一線希望,名叫盧比.雷諾瓦的男人曾在遙遠到名字都沒聽過的國度被目擊,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明白,但兄長可能活著,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說不定某天還有相見的機會。

  弗洛里安還記得十年前最後映入眼中的畫面,鮮血在青石板上匯集成潭,哥哥在笑,聲嘶力竭的叫他逃,要他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他絕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黑霧中傳來動靜,少年迅速拔出槍瞄準了前方。

  無論僵屍還是魔花,這一路上見的也不算少,儘管是單打獨鬥,他也不覺得自己會慘敗在那些低等生物手上。

  ──他還是太天真了。

  朝弗洛里安逼近的確實是腐屍,聞起來像,看起來也是。

  腐屍有著空洞的眼眶、腐爛的牙齦和指甲,腹部被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腸和臟器掛在外頭晃蕩,甚至還垂到地面。

  最可恨的,是那腐屍的外貌,被刻意地造成了盧比的模樣。

  「──!」

  少年平靜無波的面孔剎時因憤怒而扭曲,發出的嚎叫比起人類與野獸更為相近,判斷槍砲對腐屍的收效甚微,便掏出了隨身的匕首撲了過去。

  刺穿腐臭模糊的血肉、挑斷連結骨骼的肌腱,少年硬生生地斬斷了腐屍的手臂,卻被還完好的另一隻緊緊掐住高舉起來。

  軟骨被擠壓,神經受到刺激,心跳在不受控制的加快後漸趨微弱,氣管和血管閉塞,在腦死之前會先窒息而死,他模模糊糊的憶起醫學書中的內容,雙足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朝腐屍踢去。

  弗洛里安並不信神,正確來說,他是個無神論者。

  他認為所有的信仰都是勸人向善,即便這世間存在著女神,從泥潭或深淵裡站起來還是要靠自身的力量,能夠拯救自己的最終只有自己。

  他一直是這麼過來的。

  逐漸發黑的眼前閃過一串影像,他看見約好下回要一起去野餐的女孩、總穿著厚底鞋的內仕官、被自己硬拉著寫專欄的年少占卜師、在圖書館多次偶遇的少女、開朗到使人生厭的香料師和總是笑得不懷好意的傭兵,還有盧比。

  還有盧比。

  記憶中的兄長還是十年前的樣子,笑起來眼睛就會瞇成彎彎的月牙,即使對他的行為傷透腦筋,也還是半是寵溺半是無奈的模樣。

  弗洛里安唇畔浮出一抹極淡的笑,從齒縫間擠出破碎的字句。

  淚水從眼角滑落,劃過沾滿髒污與血痕的臉龐,墜到了地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