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知道，他們將軍上次回來後撿回一個人，而且護得好好的，沒人看過金屋裡的嬌長什麼樣子。
不只護著，為了搏君一笑，將軍喊來幾個親衛和工匠，讓他們琢磨院子裡的池塘要開在哪處才好。可妙的是，當大夥決定好地方，轉頭和李默稟報時，馬上就被那人駁回了。
「那兒沒有樹蔭，太熱了。」李默掃了院子一眼，清了清喉嚨說出自己早看好的位置：「還是書房朝南的窗前吧。」
那邊是將軍府的角落，為了讓書房涼快種了幾棵大樹，沒種花加上樹不需多加照看，因此鮮少有人會去附近，更別提是府上的主人。
幾人彼此對看，雖有疑惑但不敢直說，趕在那人發脾氣前連聲應下。
因見李默上心，他們早想好將軍會對池子有連堆的要求，但除了水得從郊外那座山上的湖扛來以外，只讓工匠們動作快點。
他的親衛們好奇歸好奇，仍是十分規矩，面上不顯喜怒，顧著做好李默交代的事情──去郊外山間取水，不只一桶，而是二三四五六七八桶，比練武打仗累人，不過平時在軍營就得輪流扛水，就當作換了個地方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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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大池子了，你再忍忍。」李默坐在大浴桶旁，隔著水面笑看沉在底下的翠綠眼眸。
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之後緩緩浮上，探出水面。其面貌不似凡人，右眼角下有一小片綠鱗，眼瞳豎尖，配著翹起的淺色嘴唇，每次都讓李默看迷了眼。
笑瞇瞇的他靠近，雙手撐在桶沿，抬頭蹭了蹭李默的側臉，大將軍頓時失了戰場上的威風，整張臉燒得紅紅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仇蔦──那鮫人見他呆住，以為自己做了不對的事，慌慌張張地退開，雙手扭成一團，神情忐忑不安，嘴裡嗚嗚幾聲，終於吐出想說的話：「阿、阿默！」
「我沒事。」李默回神，小心翼翼地碰上仇蔦的手，納進掌心搓揉，又道：「越來越會說話了。」
仇蔦抿唇淺笑並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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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很快完成，李默轟走有意磨磨蹭蹭的部下們，迫不及待地撈起仇蔦放進大池塘中，鮫人漂亮的魚尾終於能夠舒展，在水中熠熠發光。
仇蔦試著搖動尾巴，在池子裡游了一圈，最後又游回李默面前，唰的一聲破水而出，拉扯著大將軍的袖子咿咿呀呀，好像想說話；但因為太興奮了，嘴巴一時跟不上，什麼都吐不出來。
「嗯？」坐在池邊的男人撥好對方凌亂的髮絲，耐心地待他開口。
「謝……謝謝，喜歡。」鮫人終於湊出話語，雖然說得緩慢可十足清晰地道出感謝之意，他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足以表達，逕自化成對方喜歡的姿態──一雙毫無遮掩的腿在水中載浮載沉。
「你！別……別老是突然變人！」臉色通紅的李默努力吞下哽在喉頭的那一口氣，使勁將目光自白花花的長腿上拔開，不自在地垂眼輕斥笑嘻嘻的人，可話中並非惱怒，更多的是羞臊和氣急敗壞。
勾著嘴角的仇蔦早看穿他易羞的性子，得寸進尺地賴到李默身上，不想輕易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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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仇蔦遇見的那時，鮫人似乎不會說話，兩人時用筆畫、時以手指，勉強算能「交談」。
李默有時會想，仇蔦哼曲子的嗓音如此好聽，那說話應該同般動人，只是沒道理非要鮫人習字，反正這樣一來一往也挺有趣的，他便沒再想過此事。
某日仇蔦反常地賴在書房不走，一下比書一下指筆，他不懂其意，皺著眉頭比劃心中的猜測；可那都不是鮫人想要的，桶中的他只能不斷搖頭，神情逐漸沮喪。
李默同樣煩惱，仔仔細細思忖仇蔦的動作，結果就在低頭的剎那懂了那人意思，心口也因此隱隱發燙。
仇蔦想識字──仇蔦想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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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讓外人知道仇蔦的存在，平時舞槍弄棒的人竟是耐下性子教人。
仇蔦可以離水，於是李默用緞布包「魚」，抱到自己懷中，由他帶讀啟蒙的書冊，連寫也是親自握住對方滑溜溜的手，一筆一畫慢慢撇著，只是鮫人握不住毛筆，總是寫不好，最後乾脆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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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仇蔦，「阿默」是他最快喊對的名字。
因為仍不怎麼熟練，仇蔦開口時總先喊個囫圇幾聲啊啊──有種與外表不符的笨拙，分外有趣──等感覺對了才能喊出完整二字，喊完以後就會朝他一笑，那既開心又自得的樣子總讓李默喜愛不已，同時希望鮫人多喊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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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蔦認字認得快，但湊一塊就不懂意思，常常比著東西卻講不出話，那一雙綠眼睛會跟著瞪得大大，滿臉都是懊惱及不甘心，垂頭喪氣地找李默幫忙。
沒想到尋常溫順的人會有這般表情，害他忍不住笑意，面皮薄的鮫人立刻臉一紅，癟著嘴撇開了頭。
李默見狀笑容一滯，整個人慌了起來，嘴裡不斷重複對方說不出的字詞，不忘讚揚仇蔦一番，努力想挽回先前的失禮；結果那人仍舊冷著臉動也不動，似乎生氣極了。
手足無措的他想了又想，最後腆著臉拉住面前的手臂，勾上對方的指頭，輕輕晃了晃並軟聲討饒：「仇、仇蔦，我沒笑你，你別氣……」語畢繼續搖著兩人相勾的手，緊張得嘴唇抿成一線，連吐息都不敢過份大力，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來可憐兮兮的。
故作生氣的仇蔦睨了一眼，依舊不發一語，接著又等了陣子，趕在李默心慌膽戰前先咧嘴一笑，瞬間化開對方所有不安。
兩人平時都是這樣嬉鬧，明明玩了很多次，李默還是擔心他真的不開心，總會先服軟哄人。
如此仔細的袒護老讓仇蔦一邊覺得好氣又好笑，一邊心底隱隱發麻，就像現在，因為想好好抱抱眼前的大將軍，索性暴露了所有鮫人的秘密──變出一雙腿後自桶中站起，掙開對方稚氣的親近，轉而張臂擁人入懷。
「阿默！」他笑著喊了一聲，順便捉回李默飄遠的混亂思緒。
那人被眼前的意外驚得目瞪口呆，可又止不住他親近自己的怦然，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幾個字，就和方才一樣，逗得仇蔦忍俊不住，清朗的笑聲久久未停。
許久才回過神的李默無奈望天，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很快接受剛剛發生的事，只是心底更多了點心猿意馬，越發壓不住對鮫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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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鮫人能變出雙腿，仇蔦其實不必得常常窩在浴桶。得知此事的李默趁鮫人午睡時，喊人來張羅建池子的準備，當作送給對方一份大禮。
仇蔦會很開心的吧。
坐在床沿的李默低著頭，輕輕捏了捏對方睡紅的頰，在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