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存在的意義

 

　　犧牲了小隊，已經夠自責了……

 

　　──沒事，我知道，這只是個夢。

　　孤身一人站在荒瘠龜裂的沙地上，頭頂上的烈日刺得人快睜不開眼。張子豪瞇著眼望過去，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只有幾株零散的巨大仙人掌扎根在土黃色的荒漠上。踩在夢境中的沙地上，腳下似乎能感受到從地表散發出的熱氣。

　　一身與四周格格不入的乾淨軍裝，張子豪現在身上的裝扮就和他帶領麾下二十三名兄弟們踏上自由新鎮那天的，一模一樣。

　　覆著薄繭的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手執那把FN-SCAR，透過掌心傳來的觸感和槍枝的重量是如此的令人懷念與熟悉。

　　低頭看向手上緊握著的那把槍，張子豪的臉上依舊是毫無表情，指腹摩擦著槍桿的表面，感受烙印在金屬上凹凸不平的紋路。曾經數不清的任務，多少次是瀕臨著生死一線的關頭，有時甚至覺得自己能活下來真的只能說是純屬運氣。

　　然而一路走來伴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除了手中這把多年的伙伴，還有──那為了自己而犧牲的、如同親兄弟的隊員們。

　　最後一次的任務，是失敗了嗎？回想最後的那個場景，那時舉目都是大舉入侵的殭屍們，混亂的場面伴隨殭屍的低吼，槍聲與爆炸聲此起彼落，大家疲憊的臉上混雜塵土和血漬，狼狽不堪。

　　如果，如果那時在最後，自己沒有同意隊員們的主張，而是陪著他們一起留下，是不是其他人就都不會死了呢？

　　理性來說，張子豪明白地知道世界上並不存在著所謂「過去的如果」，一切的如果都只能是假說，再多的猜想假設其實也沒什麼意義。但在每個黑暗的夜裡，當他獨自徘徊在名為自由新鎮的這片土地上時，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

　　這條命，是用那二十三名弟兄的命換來的。

 

　　張子豪，不要再墜入這個深淵裡了，這裡不是你的容身之處。

 

　　那，哪裡才是我的歸屬？

　　一雙手從後方拍上張子豪的肩，打斷了沉浸在回憶中的他，在張子豪回頭的一瞬間，表情怔住。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是已經不在人世的兄弟們，他們各個神色輕鬆，面帶著笑臉迎向他。

　　看著這群跟著自己多年的伙伴、兄弟，張子豪臉上很是複雜。自責、懷念與不捨等情緒一擁而上，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做出動作前，他們一個個都走了過來，而遠處是漸漸隱入地平線的夕陽。

　　其中一位弟兄以眼神示意張子豪回頭看向他背後的方向，張子豪依循著側頭過去，就看到安全區的鐵柵欄──門口，一群人正對著他招手吶喊。

　　「子豪大哥！」

　　「子豪先生吶……」

　　「張子豪——」

　　好好保護他們呀！隊長。

　　隊長，有空多來看看我們，要帶餅乾──

　　隊長……

　　隊長！

 

　　——去吧，你還不屬於這裡。

 

　　『報告隊長！任務結束。』弟兄們動作一致，稍息、立正，最後一次對著張子豪敬禮。每個人的臉上都綻出大大的笑容，『隊長辛苦了，我們會永遠在這裡，請好好活下去。』視線逐漸模糊，而他們的身影也隨著夕陽餘暉慢慢隱入黑暗之中。

 

　　閉著眼，張子豪重重呼了口氣。這群傢伙，都走了也不讓人省心，既然出現了還敢跟用這種口氣說話啊。抬起手臂遮擋在眼前，他深吸了口氣，彷彿還能感受到夕陽的熱度在胸口。淚水在夢裡都流乾了，所以，醒了就不會再流淚了。

 

　　當初從軍是我的夢想，我想為這個世界做些渺小的貢獻而已；但如今，我只想守護好我身邊的這群人。

 

 

(END)._. 2020/09/11 

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