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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隨筆 No.19

 

  跟在藍伯特身後走出辦公室,唐娜起先還沒覺得哪裡有問題。畢竟她想說的事情確實不適合在辦公室內談,但當男人領著她推開逃生門口,走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時,她才覺得兩人要去的方向好像有些奇怪。

 

  「喂,你到底要去哪?」

 

  「該不會要直接爬到頂樓吧?還有好幾十層耶,會累死!」

 

  「藍伯特!」

 

  「……腳很痠啊,你有什麼毛病。」

 

  她一路抱怨著,即使到最後爬得氣喘吁吁,但還是堅持維持自己的嘴上活動,「早說要上頂樓啊,剛剛直接搭電梯上來就好……還逼我爬二十樓,你故意的吧?」

 

  男人沒有要和她抬槓的意思,推開厚重的鐵門讓身後的人先跨出去後,才轉身把門鎖上。

 

  唐娜走沒幾步聽見落鎖聲,轉過身挑眉看著藍伯特。

 

  「不想被打擾,保險起見。」他說。

 

  「不會等一下談得不開心直接在這把我滅口吧?」

 

  壓著紅兔子眼卻還有心情開玩笑的搭檔往前走幾步後,他才放開那顆毛茸茸的金色腦袋,站在頂樓邊緣掏出菸點燃,狠狠吸了起來。

 

  此時夜色已經悄悄壟罩了這座大城市,大樓裡的燈光取代了行星,在烏黑的大地上無聲閃耀。在藍伯特沉默的時候,唐娜也望著腳下夜景在心中打起草稿。

 

  但整個路上都在思考的男人卻搶在她前面開口:

 

  「我的歷任女友大部分都是同一個樣子……獨立、不黏人、有想法、有自己的事業,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大概是所謂的女強人吧。」

 

  很好,不按套路走的開場白。唐娜分神想道,剛才費心想的真情表白都沒屁用了,人家現在直接給出擇偶標準。她乾脆放棄擬了大半的腹稿好好聽對方想說什麼。

 

  「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就不提什麼把犯人繩之以法的漂亮話,這個職位充滿挑戰,幾乎每個案件都很有意思,雖然占掉了生活上絕大部分的時間,但我還是不想放棄。」

 

  對此,唐娜深有同感,因為她正好也是這麼想的。

 

  「除了工作外,我還有很多個人興趣,沒有太多時間能分給伴侶,剛好過去的交往對象也是擁有自己生活的人,只是她們大多性格要強,最後都是吵架吵到不歡而散。」男人又吸了一口菸,神色淡漠。

 

  「我討厭講話被反駁、如果事情不在我的控制下會覺得不爽——妳應該也有察覺。」

 

  女子再次用力的點頭評點,「這叫控制狂,你大概是輕症。」

 

  藍伯特無視她的騷話,「在工作中有明確的對與錯,誰說得有道理就聽誰的,這點是能力問題,被人反駁我無話可說。可是在生活上是沒有所謂對錯的,有的只是生活習慣和個人需求。」

 

  「平時沒有太多的陪伴時間已經足夠讓情侶吵翻天,更不用說遇到生活低潮的時候,這種缺點會被放大無數倍。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耐心去哄人,如果溝通無法達成共識……」男人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起過去分手的種種情況,臉色微妙,「妳難道就沒有想過,同樣是獨立、充滿自我想法的我們萬一交往會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唐娜之前還真沒想過這麼多,只是聽完對方說的慘案,她想最壞也就是分手、老死不相往來了。

 

  好像和他們過去五年的相處模式沒差多少。

 

  「有爭執也沒關係吧,反正你會讓著我啊,我也會讓著你。」最後,唐娜看著男人手裡忽明忽滅的香菸,這麼說:「兩個人在一起總會遇到要磨合的事情,有心要相處總會各退一步。」

 

  原先臉色不太好看的藍伯特這才轉頭睨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問:「還挺有自信?我什麼時候讓過妳了。」

 

  「先前我姨媽來的時候,你車不是剛洗嗎?但你讓我在車上吃炸雞了。」

 

  「……就這樣?」

 

  「還要繼續啊?我怕你會害羞。」唐娜心中隱約知道為什麼男人會把她抓到頂樓上說這麼多有的沒的鬼話了,但她沒點破,只是扳起手指一條條開始數,「幫我買止痛藥、幫我擋槍——雖然其實沒必要,前陣子容忍我和伊娃在你休息時聊天,以前在調查結束後帶我去吃甜點——你知道那是翹班吧?——喔,差點忘了,合作期間忍受我的沒大沒小,還有……」

 

  「那只是小事,小女生別因為這種小恩小惠騙了——」

 

  「還有,」她打斷藍伯特的話,往前走了一步,「從頭開始教我如何查案,讓我養成看證據說話的習慣,磨練我詢問嫌疑犯的技巧。我現在也能獨立辦案了,都是你教導有方。這總不是小恩惠了吧?」

 

  他低頭看著站到自己身前的女人,無奈地把菸滅了,扔進一旁的菸灰缸。

 

  「所以呢?」

 

  「喔,我喜歡你。」

 

  像是被這個跳過十萬八千里的回應噎住,藍伯特被她搞得節奏大亂,徹底沒了脾氣,「妳……我剛剛講那麼多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另外,告白這種事能不能留給男人來做?照顧一下男性的自尊可以嗎?」

 

  「沒有,不能,不想。」唐娜冷笑,「我發現了,你還真有點大男人主義啊?現在請你把沒用的男性自尊埋進土裡,好好當個人聽我說。」

 

  「不知到你哪來這麼多問題,老和前女友吵到分手又怎樣?不曉得你是不想重蹈覆轍,還是覺得應付女人太麻煩,反正我覺得我們相處起來挺好的。我喜歡跟你一起辦案,跟你在一起做每件事都很開心。」

 

  「之前在我家那件事……」說到這裡,唐娜終於像是有些彆扭地停頓半晌,「我以為你對我不是那個意思,所以我逃了。」

 

  逃了整整五年,案件一個又一個接,連假都沒什麼休,活像是個要拯救地球打擊犯罪的少女,就算兩人都在同個辦公室工作,一個月也見不到三天。

 

  「直到今天有人殉職,我才覺得這樣太沒意義了。」

 

  那位前輩至少得到了六年的陪伴,但他們卻平白消磨了五年的時間。人生其實也沒多少個五年。

 

  「就算你真的不喜歡我也好,或最後我們吵架分手也罷,至少有個結果不是嗎?」

 

  將被風吹亂的金髮勾到耳後,女子還有些泛紅的眼眶內似乎被剛才的淚水滋養過,裡頭在夜景的照耀下波光流轉,那雙藍眼此時可以說亮得驚人。

 

  「我就是喜歡你啊。」她說。

 

  望著唐娜半晌,藍伯特終於有了動作。

 

  他往前走一步,腳尖停在那雙低跟高跟鞋的前端,在距離搭檔只剩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平穩道,「我是害怕沒錯。」

 

  「怕妳會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後選擇離開。其他人無所謂,只有妳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學生,我一旦握住妳的手就不會想放開。」

 

  勾起嘴角,藍伯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陰惻惻,「要說是恐怖情人預備役我也不反對,但妳最好考慮清楚,如果非要跟我在一起,最後的選擇只有『女朋友』和『格利菲斯夫人』兩條路能走,不會有分手這個選項。」

 

  只見唐娜眨眨眼睛,沉默幾秒道,「可是我婚後不想冠夫姓。」

 

  男人伸手摟住她的腰,低頭吻上那雙朝思暮想的紅唇。

 

  過了好一陣,才聽到低沉的嗓音含糊說:「不冠也行,結果都是一樣的就好。」

 

  唐娜仰著頭承受男友的啄吻,餘光掃到藍伯特的耳尖。若換到室內場地,那雙通紅的耳朵絕對瞞不住任何人的眼睛——雖然她現在還是藉由夜晚的光害看得清清楚楚。

 

  感謝都市化,能見到老男人這麼純情的一面還真是三生有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