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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y A

最好吃的牛肉麵這個問題可以在台灣人之間爭論很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喜歡清燉的、喜歡紅燒的、喜歡番茄的⋯⋯

 

那泡麵呢?

 

「Jack! 給你一個好東西。」剛脫下圍裙放回自己的置物櫃的Jack聽見和自己一起值班的Samuel叫住他,剛從國外玩回來的Samuel帶了不少當地特色零嘴回來,金黃色長方形的小糕餅吃起來甜甜酸酸的、黑褐色的小方塊——聽說是豆腐——吃起來鹹鹹的很硬,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Elliott可能會喜歡。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整袋的零嘴,粉白色的塑膠提袋上面大大印著Taipei City的字樣,連這種東西都算是紀念品嗎?Jack想起了那種專門賣給觀光客的T-Shirt。

在這裡穿上寫著I❤️NY的衣服根本就是把自己標上價格的肥羊,隨時被獵人盯上宰了都不意外。

 

拎著那袋零食他來到俱樂部廚房。

——instant noodles 

Samuel是這樣跟他說的。雖然中間穿插了不少誇讚之語但是Jack一個都沒有記起來——因為他根本沒認真聽。



李成翰在廚房裡做菜,身為一個廚師這是在自然也不過的事情了。

唯一異常的大概是烹調的肉類稱不上是正常範圍內,也許可以說是珍味?但就連他自己對於正常與不正常的分界也越來越難說得清。

 

也許⋯⋯自己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怪異吧?

當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他反射性的地將想法抹消在腦中如同逐漸從鍋底浮上來的氣泡消失在水面。

 

等待總是漫長,就算只是等水滾也是。

 

俱樂部的廚房中是開放使用的,所以當他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並沒有太在意,他瞄了來人一眼,是個個子嬌小曬得很黑的少年,但五官立體的程度不像是亞洲人,但他也沒有能夠辨認出對方國籍的能力。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他習慣性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總覺得立刻移開視線好像不太好,只是這樣的原因。

 

那換來對方咧著嘴笑起來,朝著他走過來:「啊—你在燒水嗎?借點水吧?」

對方舉起手上的袋子,它上頭的文字很快地抓住他注意力。

「欸?垃圾袋?」李成翰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中文,而這顯然不是對方能夠理解的語言,對方回答:「什麼?你說什麼?」

 

「沒事,當我沒說。」他很快地切換語言到對方應該能懂的英文,這再度換來對方的笑容。

 

「我想吃這個跟你要點熱水。」少年從袋子中拿出的東西更是讓李成翰充滿複雜的情感。

 

紅色系的包裝配上黃色的字體,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從哪裡弄來這東西?這點他也不會太在意,畢竟俱樂部的成員總是來自世界各地。只是來自自己生活相當普通的東西突然被這樣充滿異國風味的臉孔拿著實在是種文化衝擊。

 

「你知道這是什麼?」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Instant Noodles I guess?」他一邊回答一邊拆開外層的塑膠膜,撕開泡麵紙層的聲音令人心情舒暢,裡頭的東西有點超出他的預期。

原來不是直接加熱水就好啊?除了黃色的乾燥麵條之外還有三包不明物體,上頭的文字他當然是看不懂,

不過泡麵不就是那樣?全都加進去就好了吧?他拆開第一包後發現裡面是粉末狀的物體,聞了聞沒有什麼味道後就倒進碗裡。

 

第二包壓起來軟軟的看起來是油膩的膏狀物,拆得時候無可避免的沾上手指,黏膩的觸感更再度證實他的感覺是對的,舔掉沾上手的部分沒有什麼味道只覺得油膩,他嘖了一聲彷彿在斥責自己的愚蠢。

 

最後一包東西是什麼?第一包東西應該是調味粉,第二包應該是油脂?可能為了湯要喝起來好喝吧?那最後的這個是什麼?搖晃起來的感覺好像有水,裡頭又好像有點固體的東西。

 

他到底會不會用?李成翰看著他的動作腦袋裡的這個聲音越放越大。

當對方準備拆開裡面的調理包的時候他終於⋯⋯看不下去而出聲:「等等!那個不是這樣的。」

「什麼?」他聽見聲音停下動作就在調理包打開的幾公釐前。

 

「這是放在上面的?」

 

「放在上面?為什麼?」聽見這句子組成不複雜但是使用在這裡詭異感,就像明明知道使用方法卻突然無法正確使用,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但是卻打開不了電視的狀況。

 

「啊——我幫你弄啦。」要解釋實在太麻煩了李成翰選擇簡單粗暴的作法。

 

「哇,謝謝。」對方臉上露出的笑容反而讓李成翰心中有種被坑了一筆的感覺。他從對方手中接過碗,拿著湯勺將他原本打算拿來煮麵的熱水分了一些過去,加入熱水至蓋過固體麵的高度將紙蓋重新封上,再將銀色調理包放在上頭,明明就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會做得那麼詭異?他心中這個問題當然是不適合問出口的。

「等三分鐘。」他提醒對方別立刻就打開來吃。

 

「所以不用加進去?」聽見對方說的時間他拿出手機按下計時,為什麼是放在外面而不是加在裡面?難道是搭配沾醬的部分?類似莎莎醬與塔可之類的嗎?

 

「等一下再加進去就好。」是加熱就可以即食的調理包,當然不是像對方一開始想做的加入泡麵碗泡熱水。

 

「這樣有什麼不一樣嗎?」

 

呃———李成翰一時之間無法回答,也正好在此時對方手機響了起來。

 

嗶嗶嗶——嗶嗶嗶——三分鐘的倒數計時響起。

 

李成翰移開上頭的調理包掀開紙蓋,再將調理包加入裡頭。

「這一塊一塊的該不會是肉吧?」湊在一旁的傢伙好奇的插話。

「就是肉。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對,是肉。我們的泡麵可是有肉的呢!語氣之中有著滿滿的驕傲。

「你要⋯⋯我拿叉子給你。」李成翰原先想說筷子,但看對方的模樣大概用不好吧,就改口了。

「謝謝。」

 

對方拿著叉子吃著泡麵的模樣實在有趣。

「好辣⋯⋯有起司粉嗎?」他喝了一口湯嗆咳好幾聲。

很辣嗎?李成翰回想滿漢大餐的味道。嗯,的確是有點辣啦?但有這麼誇張嗎?熟悉的味道挑動食慾,他也順手丟了一把麵條進去鍋裡,他也得好好地替自己的胃做打算。

 

「有是有,你要幹嘛?該不會要加進去吧?」麵條隨著滾動水波舞動,那景象實在令人心情舒暢——直到對方說出這句話為止。

 

「不行嗎?」

 

「呃——好,我拿給你。」

「謝啦,你真是個好傢伙呢。」對方接過起司粉罐用力地在泡麵上堆成一座小山再用叉子拌入其中。

 

——在牛肉泡麵裡面猛加起司粉才算是中西合併?或者該說宗教戰爭?

也許在這裡本來就不適用任何常識?畢竟在這裡烹煮著人類的他和在這裡用奇怪方式吃著泡麵的他究竟哪一個比較異常也很難定論。

 

「還沒問你名字呢。我是Jack,你呢?」吃到一半突然提起這句個話題也是讓人覺得有些奇妙。

 

「李成翰,叫我阿翰就好。」

 

「Han? 謝謝你的招待,泡麵很好吃。我有工作我得先走了」Jack的發音聽起來讓語尾飄向空中,聽著他說的工作他才意識到他也是另一個俱樂部成員,不論他看起來多麼像一個普通的外國男孩,他口中的「工作」就是去獵捕或是去分解人類——考慮到對方看起來廚藝不佳的樣子他自動刪掉了烹煮的這個選項——他好奇剛剛那樣對著自己露出燦爛笑容的少年工作的時候也會這樣笑著嗎?

少年在血花紛飛的室內露出笑顏,不知怎麼的那畫面在他腦中竟是相當和諧?

 

也許他也逐漸偏往另一側了?

 

——他們會再見面嗎?李成翰猜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