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弱小是神的旨意。

聖歌傳頌的信條這麼寫著。

惡魔理應被烈火焚燒。

放聲譏笑的人群如此訴說。

 

厚重沉積的烏雲是大雨的前兆，才剛結束盾牌以及布匹採買的傑列特，行經市集轉角，便看到了使他駐足的一幕。

 

——吆喝的群眾、嬉鬧的孩童、以及悲聲哀鳴的黑貓。

 

咚地一聲。

漆黑的毛團被硬生生踢飛了出去。

四周響起了陣陣歡呼。

 

本就瘦骨嶙峋的野貓，被孩子們堵去其逃竄的道路，一腳給踹中柔軟的腹部，掀倒在地。

 

原先充滿光澤的毛皮在不斷擒抓狠摔下，早已被粗糲石地磨掉了不少。這一腳更是逼得黑貓把從魚販攤上奪來、口中緊咬著的一小條魚給吐了出來。口鼻滲出鮮血，雙耳垂下，小巧的身軀止不住的抽搐，整個模樣狼狽至極。

 

貓是女巫的寵物，神的子民該義無反顧的將其撲殺。

 

遵循著信條的百姓以掌聲誇耀孩子折磨黑貓的作為，孩子們得到誇獎便將之視為遊戲。作為騎士的傑列特，理應樂見此一光景並跟著圍觀群眾拍手叫好，甚至因此給出獎賞都不為過。

 

但他沒有。

他的目光所及，看到了瑟縮在遠處暗巷陰影下、那瑟瑟發抖的幼貓。

 

「那是......」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貓兒要犯險偷竊食物，為什麼絲毫沒有齜牙反抗。

 

一陣轟鳴雷聲傳來。

這是豪雨的警示，本想在黑貓身上點火引燃的市集群眾在豆大雨點落下後，一時間做鳥獸散，而受了傷的黑貓，卻仍是在人群散去後，奮力爬起逃往了後巷。

 

傑列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跟上去。

 

進入暗巷深處，他看見了方才的黑貓，察覺到人類接近便將幼崽給護在身後，明明因著傷勢而全身顫巍巍，見自己的手擱上劍鞘，仍舊弓起背部發出威脅嘶聲，只不過維持不到幾秒又頹然倒下。

 

「為什麼？」

 

忍不住開口詢問，倘若神明不會庇護有罪之物，那女巫又為何不見蹤影？為何不來拯救她的寵物？

 

唯一做出「庇護」這一行為的，分明只有眼前的母貓。

 

只要自己有那個意思，只需拔劍出鞘，黑貓隨時都能被砍殺，與幼崽一同在這陰暗角落裡被大雨淋濕而後腐爛，淒慘地死去。

 

可這麼做，是正確的嗎？降罪於一個母親寧可受虐也要讓孩子溫飽的愛意，是正確的嗎？

 

打破沉默的是發出細微叫聲、主動蹭上腳部的幼貓。傑列特蹲下身去撓了撓那毛茸茸的下巴，多麼脆弱無力的生物。

 

 騎士的信條。

——我發誓善待弱者、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你是在向我求助嗎，小貓咪？」

 

等到回過神來時，年輕的騎士已經將圓盾以木棍支撐、以布匹作為墊材，替黑貓母子搭建好了能遮風擋雨的臨時居所。

 

將口袋中的肉類乾糧擱在掌心，慢慢遞至虛弱的母貓面前，傑列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究竟是被什麼驅使而這麼做。

 

「已經沒事了——吃吧。」

 

他本以為會被咬的。

遭人畏懼的黑貓卻只是乖順地舔了舔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