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厚重窗簾擋住熱烈太陽,但幾個破洞讓亮光偷偷進入室內,麻雀在外頭吱吱歡叫,手機聲持續響著,樓上的住戶也正在把椅子拉開,或許是正在吃飯。
然而全部交錯且如同菜市場般吵雜的動靜也影響不了床上那一團黑色棉被團,毫無動靜跟一顆厚實的蟲繭沒兩樣。
碰碰碰碰碰——
門口傳來急促而強硬的敲門聲,同時響起了第十遍的手機鈴聲,這時「繭」才開始蠕動著,好不容易出現了缺口,一隻手從黑暗裡伸出快速地把手機拉進被窩。
片刻後,夏芙才從被窩中爬出,旁邊的獨角獸玩偶幾個掉到了床下,看到心愛的獨角獸掉到地上,毫不遲疑地起床把玩偶全撿回床頭放好——不過,明明昨天晚上還是放床頭的,不知道為什麼掉到了床上。
站在床邊用著不清醒的腦袋思考了這個問題,一瞬間卻會想到昨晚她的夢,夢境裡有一獨角獸在森林中帶領著她走到一道與森林完全畫風不符的門前,門是關著的,但門底下的透出彩色的光芒,耀眼地讓人想一窺究竟,而獨角獸也在夏芙的背後推推她,讓她前進,就在她打開門後——然後沒有然後,她醒了。
用手撥了撥亂糟糟地像鳥窩似的長髮,獨角獸想跟她說甚麼啊……今天是不是該算個運勢?
碰碰碰——
『啊啊啊又來了——別敲了!』『我兒子都被你吵醒了!』『你們就不能打個鑰匙嗎?』
敲門的人不厭其煩,而外頭的鄰居們也紛紛在家中破口大罵,不過似乎鄰居也是罵個意思,沒有人走出房門與敲門的人吵架。
「夏芙夏芙夏芙——」門外的女人不斷喊著夏芙的名字。
喀。
外面的人用力敲門的手撲了空,順勢舉在空中,夏芙一手壓著門板,瞇著眼俯視著妝容精緻的女人,「進來吧。」
「夏芙——」女人笑著小跳著進門,一米五的身高對於夏芙而言相對嬌小。
「閉嘴。」跟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吵死了。
太早起床夏芙一臉厭世,但還是從牆邊的畫架前把色彩斑駁的水桶搬下椅子,再拖過來到女人面前,眼角瞥見對方白色裙角,嘆了口氣,抽出衛生紙把椅子擦乾淨,「坐吧,先洗個澡。」
「謝謝。」女人笑望著夏芙的一舉一動,看到畫架上蓋著半透明的防水布,好奇地問:「請問我可以看一下嗎?」
「隨意。」她打了個呵欠,為了這幅畫好幾天沒睡飽。
女人不急著走到畫架前,她緩緩走到房間中央仔細觀察整間房間。
這裡坪數並不大,但傢俱精簡到讓人乍看之下以為寬敞,唯一複雜的地方則是畫架這面牆,地上鋪著報紙,立著幾瓶被割開剩一半的塑膠水瓶,而旁邊掛架掛著一件白色連衣裙,雖說是白色但已經被各種軌跡的顏料「上色」了,透露出凌亂的美感,非刻意的隨性。
女人審視的目光掃完全部,滿意地笑了。
她動作輕快地掀開防水布,映入眼前的是人來人往卻很灰暗的街道,模糊的幾張面孔有人動作匆忙、有的神情頹然,每個人向前或向後,沒有人停留。
但是,畫中央卻有個女孩對著畫面外笑著,清晰的面容揚著開朗的笑容,拿著不明的玩具,簡單的短袖短褲,除了臉以外其他地方都只稍微鋪上基本色而已。
女人其實看得不是很懂,但也不影響她認為很有氛圍,跟創作的人不同,夏芙表面看似隨便,卻在畫作上看見她細膩的一面。
「那邊還沒完成。」夏芙頂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清爽的氣息撲鼻而來,平時氣質大過於注意她的面貌,此時卻因為濕髮伏貼在皮膚上,五官顯得清晰,倒是像才剛出社會沒多久的新鮮人了。
女人想起她在路上巧遇夏芙正在街頭幫人畫肖像,光看服裝只會覺得夏芙很普通,別人詢問的時候她也是淡淡地說話,亂翹的頭髮把臉龐也遮得差不多,除了粉紅髮尾外並沒有任何特色。
但就在夏芙開始認真畫圖,她將一邊的頭髮塞到耳後,只是一個隨性的舉動,卻吸引了無數個路人停駐觀賞,不知道是在看畫還是在看人。
女人當時靜靜地看著,沒多久就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容走到等著下一個顧客的夏芙身邊。
『這個人一定會是我事業中最大的亮點!』
——這麼想著的女人,眨著閃亮亮的雙眼把名片遞給面無表情的夏芙。
「不要,謝謝。」嫌棄臉。
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女人第一步就慘遭滑鐵盧,不過隨著女人一次次的拜訪,夏芙儘管臉上依舊嫌棄,卻也沒有再通知警察把對方帶走。
這已經是最友好的表現了,女人也清楚夏芙一次比一次軟化態度,只差好的契機,她就能攻破夏芙的防備。
「所以妳到底叫甚麼名字?」夏芙俐落地扛起畫具,平時不太回答女人的自言自語,今天難得主動開口詢問。
「我不是給妳我的名片了嗎?」一路上女人的話從沒停過,直到現在才頓住。
「第一天就丟了。」夏芙隨意地回答,卻瞥見女人準備裝哭的臉,「妳那時看起來像個騙子。」
莫名其妙來搭話,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也不能怪她第一天就把名片丟到垃圾桶裡吧?
「太過分了……」解釋也沒用,女人還是照樣哭喪著臉,不過看夏芙完全不領情就演不下去了,再從皮包拿出名片遞給夏芙,「喏,給妳。」
夏芙把畫架立好,水彩筆和水桶擺在習慣的位置,坐在摺疊凳上等待客人,接過名片一看。
紀子琳,專業經理人,電話09XXXXXXXX。
「紀、子、琳。」夏芙表情不鹹不淡地拿出手機輸入完,便迎接第一個客人,「妳跟了那麼久到底有什麼事?」
「我想簽妳。」紀子琳微笑,「工作內容等妳工作結束我們在聊吧,薪資很優渥哦。」
「……越聽越像騙人的。」夏芙摸摸下巴,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如妳先幫我換地方住我們再來談這件事吧。」
——幾天後——
夏芙拖著行李箱走在街上,看著手機上的地圖,她已經在目的地了,是一棟外表看起來還不錯的公寓,乾淨明亮。
『喂,紀子琳妳不是約好房東要給我鑰匙嗎?』完全不以麻煩別人為恥。
『甚麼!!!我跟妳說今天去嗎?』
對面突然放大音量,夏芙趕緊把手機拉遠一點,免得耳膜受創,『對啊。』
『抱歉抱歉我可能太忙忘記跟妳說了,房東他剛好臨時有事要出國,我也沒辦法提前跟他拿鑰匙所以……』有個不妙的預感。
『抱歉抱歉我可能太忙忘記跟妳說了,房東他剛好臨時有事要出國,我也沒辦法提前跟他拿鑰匙所以……』
果然今天應該算一下運勢的,這個人果然不可靠啊,夏芙翻了翻白眼,『好吧,那我先去找旅店住,之後人回來了再通知我,拜。』掛斷。
用手機地圖尋找附近的旅店,跟著地址走了過去,本來只看著地圖,卻不知道為什麼注意到了旁邊一棟地圖上沒顯示的旅店。
『七日旅店』
哦?那就這間吧。
夏芙毫不猶豫拉著行李箱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