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Paste.it

【醫生日誌-春季II貝森】

「啊,真可惜,我很喜歡那家農莊做的乳酪的……」

 

他們啟程已經很晚了,所到之處早已都是屍橫遍野。
原本該有個慘叫聲早就已經平息,只剩下無法去除的死亡和腐臭的味道。

「放著不管疫情會更嚴重的……」安德魯的聲音十分的平靜,在空蕩蕩的農村裡顯得特別的輕飄飄,羅米似乎自從遇到這個人後就從沒有見過他為了病人的死亡而有半分的動搖,有的只是平淡到讓人不安的感嘆。
「嗯,去召集還在的醫生去焚燒屍體吧。」
他們就像是收拾殘局的葬儀社,只能收拾一具具無法挽回、蒙主寵召的死者。
喔不,有鑑於這是上帝的懲罰,這些死者到最後能不能上天堂還是個未知數呢。

零零散散的人手被組織起來,貝森天空便總是被燃燒的黑煙給汙染著,像是印證了他的想法一樣,黑煙總是被風吹得壓在低空便散去,連象徵意義的升天都不應許。
而安德魯和羅米只是穿梭在一間間的房屋內,拖出一具具新鮮或腐爛的屍體。
打從最初在迪泰爾的噁心想吐,到現在已經完全習慣……或者該說是麻痺了。

安德魯是不是也在一次次的見證死亡下麻痺了呢?
所以再也不會對人的死去起伏。
麻木了,所以死亡只是一個像天氣變化那樣尋常的事情。

那如果……今天死去的人是我呢?
他會不會為此而哭泣呢?

羅米甩甩腦袋把這可笑的想法給甩掉。
哪怕安德魯真的會為他哭泣,他也不可能讓他露出那種表情的。
他也絕不會丟下這個人自己離開了。

清理屍體的工作漫長且枯燥,越來越多的屍體被搬出,心情就越是差勁。
畢竟沒有人會因為看到屍體而開心的吧?
心臟空落落得像是無底的深淵,只能更差一些更差一些,直到超越承受的能力後粉身碎骨在絕望之上。
他們再次破門而入,屍體的味道和其他臭味混和,讓人難受的想吐。
麻木的大腦催使他們走進其中尋找著死者,而不是拯救活人。

果不其然,他們找到了兩具屍體,滿滿的黑斑與黑血,幾乎能想到他們死前的慘狀。
但兩人正打算將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的屍體拖了出去時,卻聽見了理論上應該已經不存在的聲音。
那是呼吸聲,劇烈的、微弱的,像是在死亡與生存之間掙扎的感覺。
他們四目對望之後便先不管那已經死去的肉體,而是在這狹小的房屋中找尋那還活著的生命。

這中間倒也沒花多少功夫。
被單蓋住的底下是一個小小的女孩。
身上的腫塊和發燒的狀態很明顯的就是瘟疫的受害者。
他們找到了一塊勉強可以算是乾淨的被單將他給包裹住抱出了這可怕的地方。
在這死亡之地上,他們找到了一絲的生命。



焚燒屍體的工作依然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還活著的病人在清潔好的房屋裡掙扎著。
雖然依舊死氣沉沉,但是貝森再慢慢地復原。
像是被狂風暴雨毀壞的村莊,最終人們還是會再次原地建起家園。

一切的工作都已經進入正軌。
安德魯卻開始花起更多的時間在那個被他們從破屋中救出的女孩。
擦身、餵食、更衣。
那些他曾經以為只有他享受過的照顧那女孩身上又重現過一次。
果然自己的醫生就是個對孩子會心軟的人。
明明清楚那只是在照顧病人,但羅米卻無法克制地感到有些忌妒。

但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實在是沒度量的很。

他自我譴責了一下之後便替安德魯打點好上上下下所有的工作,讓對方能專心地照顧那個女孩。
哪怕那女孩並不能活多久。

但不到幾天,奇蹟。
對,那只能稱之為奇蹟。

「嗚……爸爸?媽媽?」一直處在高燒與夢魘的女孩清醒過來,孩童特有的清澈雙眼看著坐在一旁的安德魯,滿眼中只有困惑與不安。
看著眼前的孩子,安德魯瞬間激動的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完全忘記過去所遵守的防護的守則。
他伸手輕輕摸上孩子的額頭,溫溫的,不再滾燙的。
「好了!他好了!」安德魯的臉上出現了可以被稱之為激動的表情,那笑容像是綻開的太陽花,被這眼前一目刺激的幾乎都要流下淚來。
「終於……太好了……」醫生開心的就要上房了,羅米卻沒有心情阻止他。
因為他也被眼前景象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張開嘴無意識的開開合合,唯一擠出的聲音居然是像哭泣一樣的嗚咽。
不知不覺他的眼眶也被淚水給覆蓋住,只稍一眨眼滾燙又冰涼的液體便滑落而下。
「奇蹟……感謝上帝……」他努力的逼迫自己說著,但剛說完他就無法控制地開始哭泣,不是悲傷的,而是喜悅的。
兩人邊哭邊笑的,像是個癡傻瘋狂的人。

只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那種無法言喻的喜悅。

終於拯救一個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