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還未結束，雖才至正月上旬，但聽景府的人說起，外邊已是張燈結綵，早早充滿上元的氛圍。說真的，要不是殷蘭章此次邀請她來景府一起過年，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年節氣氛了，還在壇地的時候，雖說不是那麼熱鬧與隆重，但還是會行些重要的習俗，但自從她獨居道觀之後，每逢過年總是獨自熱一壺酒煮一桌菜，吃著她一個人的年夜飯。

「哥哥他們都出去了，咱們也出去逛逛吧！」那日殷蘭章來找她，拉著她要離開府內去街上晃晃，他的眼神有些急切。其實曲清霜本來就想出去看燈了，但總有些在意作為客人一個人上街，會不會對景府一家有些失禮，但她又不好意思約別人一起去，尤其是約殷蘭章。

「好。」她臉上故作冷淡，實則盤算著該穿哪條襦裙，蒼青色的也許不錯，配著她月白的披風應該很合眼。為著這次過年她將她為數不多壓箱底的漂亮衣裳都翻了出來，就怕在大戶人家前失了面子。

夜晚的街道一點也不失白天的熱鬧，漫天燈火搖曳，沿街皆是紅綵朱紗，有些迷離了人眼，清霜很久沒見到這樣喜氣洋洋的景象了，興奮的四處張望，忽然她冰涼的手指感覺到了溫暖──殷蘭章安安靜靜的牽起了她的手，她按捺住心中些微的悸動與慌亂。

過年嘛，什麼東西都是可以被允許的罷。她垂下眼，任由身邊的人緊握著她的手，隻字不語。

「很小的時候，師父曾經帶我下山看過一次燈會。」她輕輕的開口，比平常柔和許多的語調打破了他倆間的沉默，不知為何，他的舉動令她想起了以前唯一一次看燈會的回憶。

「我其實記不清那天都看了些什麼燈，我只記得很多人，師父不斷提醒我要跟緊他，別自己四處亂跑。那天的師父特別溫和，雖然我還是不聽他的話，看到喜歡的花燈就跑過去看，要平常他早罵我了，但是他最後只是牽起我的手，叮囑我不要放開他。」

他倆經過一個叫賣著糖葫蘆的小販，她多瞥了一眼，奈何早已不是黃口小兒，她也沒好意思攔下小販。見殷蘭章沒有回應她剛剛的話，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也不知今天的她中了什麼邪，回憶不斷一幕幕的重現。「師父平常不喜歡小孩子吃太多蜜餞糖豆之類的零食，他那天卻買了一支我人生中第一次嚐到的糖葫蘆給我，我不知道到底是糖很好吃讓我開心，還是因為我開心所以覺得糖特別好吃。」

「那天真的很開心，過生辰都不曾那麼開心過，一路上看到什麼好看有趣的燈就指著要師父看，吵得要命。也許是那天的師父實在太不像師父了……好說話的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我看到那些逛燈的大人小孩手中都提著各形各色的燈籠，很是羨慕，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兒，竟開口跟師父說我也想要一盞燈。」她低頭看著一個提了盞華麗宣寧燈的小姑娘奔跑而過，掠過她披風的衣角，又開口道，「說出來的瞬間我就後悔了，我以為他會因為我的踰矩而直接帶我回去，但他帶著我到了賣燈的小販前，要了一盞滄浪燈給我。我當時實在是得寸進尺，竟還覺得有些可惜，因為不能提在手上。」

他們在一個賣花燈的攤子前停下，曲清霜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攤子上花式多樣的燈，當年的她沒有選擇權，但今年不一樣。

她側過臉來看著身邊的殷蘭章，今天的他真的特別安靜，那要是平常他肯定會說要包下這攤上所有的花燈送給她。但他只是掏出了錢囊，付了兩個燈的錢給小販，說到底她還是撿了個滄浪燈拿在手上，而他則接過小販遞出來的穆秧燈。

兩人轉過身來重新回到人潮中，這次清霜主動牽住了殷蘭章的手，接著說剛剛沒講完的事，「然後師父跟我走到河邊，許多水燈一路順流而下，水面上萬家燈火，那光景真的很美。師父告訴我滄浪燈是用來祈福的，它會帶著我們的祝福，坐著小船直到遠方。」

她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大概這就是師父寵我的方式罷，不是直接滿足我的願望，而是先行考慮了對我更有益的選擇。」

「於是我許了願，也放了燈。雖說我的願望並沒有實現，所以我也不知道向滄浪燈許願究竟靈不靈。」

故事說完了，殷蘭章還是沒作聲，她抬眼看了看他的臉龐，「你這是怎麼了？」是她的回憶太絮叨了麼，他沒興趣聽卻不好意思打斷？

他用力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才回過神。

「小曲姐姐。」

「怎麼？」

「小、呃不是，我……」他的眼神開始游移，手卻依然緊握著。

「我想當你道觀裡永遠的米蟲。」

曲清霜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