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 09》
「咱倆呢,就是半夜肚子餓的附近人家,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所以來這破寺討點東西吃,桌上那桃餅挺有名的,要一起用用不?」穆老頭今夜第三度望向桌上桃餅這麼對青年說。
「老頭兒莫要說笑了,」青年幽冷的嗓音再次響起,如許只覺得頭皮發麻,「吾見汝等非仙非道亦無大荒氣息,想來非是吾輩中人──」話語未盡,狹長的雙眸轉向門邊。
如許不如穆奚活得長,見過世間萬物,自然不知道眼前的青年便是所謂魔修;但萬物皆有靈,他的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青年並非善類,一旦出了這有大荒護佑之地,他師傅跟附近人家都會有危險。
他想著待他好的老住持,和善的周老先生與阿壯叔,心思急轉。
見青年朝門邊走去,如許正朝急著,那隻跩著從沒放開的手又按了按他示意稍安勿躁──他轉向穆老頭,只見老人的雙眼此時分外澄澈地向他眨了眨。
「那邊那位小青年,」老人的清了清嗓子後道,「老頭我聽人說辦大事前得先填飽肚子,你真不緩緩,吃飽了再上路?」穆老頭提高了音調,然而青年只是冷笑,半點也沒理睬人的意思持續朝門邊邁進。
「那成,看來你是想被打回原形了。」蒼老的嗓音再次響起,沒抓著如許的那隻手拋了拋手裡的物件。
那是才供上的新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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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許看著老人滿布皺紋的雙手將那青玉色香爐在手裡拋著玩,視線沒離開手已搭上門把的青年;也不知怎著這句話竟真讓對方停下腳步,冷眼望來。
「老頭兒,東西拿錯了吧,該拿來要脅吾的物件應該是這個。」青年從墨色的衣袖裡掏出方才給掀翻的舊香爐在手裡揚了揚。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把這玩意兒砸囉。」穆老頭握緊手中香爐一揚,作勢砸下。
「且慢──」聞言,只見對方面色一緊,「老頭和娃兒是何人?」
真奏效了?見方才場景,如許多半能猜到青年是爐火妖或是香爐精一類,但眼下卻有些鬧不明白。
基本上精怪化形方式與機緣千百種,但大抵不違背一大原則──需自聚靈為始後通智,然後才有練骨化丹一說、大概得走上百年方有凝魄渡劫之修為。他乾爹本體是植木,樹木長生過百年而化形;像水元素一類的,以如許自己而言,就是此地靈氣旺盛,又有信眾參拜,案上玉瓶因而聚氣方得機緣。
換言之,如許的本體是水,玉瓶助他聚靈、卻不是他的本體,所以哪怕玉瓶受損,他受到的損害都會比器物化形者來得要小。
照這情勢看來,青年恐怕是香爐精了。
只是為什麼有兩個本體呢?
「這不就成了,年輕人做事不要太著急,要徐徐圖之。來來來,咱先分了這糕餅──」穆老頭把香爐塞進如許懷裡,一邊跩著他走到桌邊,然後還真拿起桌上的木碟分起了桃餅。
如許僵硬的接過,卻完全沒心情吃──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會有心情吃糕的,更鬧不清他乾爹葫蘆裡賣得甚麼膏藥,不過看他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又有些莫名的安全感。
「兒子啊,義父給你說說,這年輕人呢跟咱還有上回的韶花姑娘不是一路的,是種叫魔修的玩意兒,惹不起。」他突然聽見穆老頭說話,但又沒見他開口──「哦是,我現在用的這東西叫傳音入密,簡單說就是拿來說悄悄話用的,有空再教你;反正呢,這年輕人基本上咱惹不起,不過躲得起,等等讓義父忽悠他,你抓好那爐子看著就成別說話,多說多錯啊。」
事情就發生在轉眼間,穆老頭的話語一字不漏的在他腦海中響起。
可是他們躲了,師傅、還有其他外邊的人怎辦呢?
穆老頭分了塊餅給自家兒子,自己叼了塊在嘴裡,然後朝冷眼旁觀許久的青年揚揚木盤,「來一塊不?」
「老頭兒莫要故弄玄虛,」青年似乎真有些忌憚如許手上的新香爐,他冷聲道,「汝為何人?」
「不吃啊,那正好我多分一塊,」穆老頭彷彿渾不在意對方的敵意,拖過一旁翻倒的竹凳、然後拉著自家兒子就地坐下。
「說來也湊巧,老頭子我活得長了點,恰好多聽過幾個故事;既然大家都不著急就聽我多說幾句吧,」如許席地而坐,就見他乾爹慢條斯理的嚼著糕餅一邊說起,「千萬年前,仙魔大戰;三界尊者們各自平定了四方的動亂,而後種種才有今日河嶽一說。其中大荒尊者於今日諸色嶺與群魔一戰,斬落群魔之首魑魅魍魎而後萬魔拱服。」
話說到這,穆老頭又頓了頓,掀起眼皮瞧了眼青年,如許順著看去,只覺青年的面色在火光裡越發冷峻。
「然為首之魑魅魍魎二者妖力過盛,無法就地剿滅;尊者遂將其元神抽出,前者封於一煉丹爐內鎮調弦山下,後者封於其降魔劍內託付後人,希冀就此不再危害蒼生。」
無聲的火光中迴響著悠遠的故事,如許覺得火燒得更烈了。
「只是六十一甲子,這一代的魑魅魍魎該更替啦!」穆老頭語氣機俏,「你說是吧,魑魅小年青?」
遠處的青年目光如冰,恍若要將老人老人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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