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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對與錯

那是世界被關上電源的聲音。

反射在鏡面上的藍光畫面消失在集中點上,當一切的光源消逝,一雙無神的琥珀才終得在透明的鏡片下險露。
醫療間的用電被挪去公用的蠢事不曾發生,不如說,李相信大夥們並不會做出這種失誤,遑論是多得老闆信任的老手都不可能去動到身在大樓管理室的總電源,那裏可是有個退役的哨兵老傢伙看管著。

撐在桌面上發麻的手拉開漆黑的抽屜摸索,其中的文具在滾動的聲響剛響起,自己的大門和外頭的巨響把容易受到驚嚇的男人困在電腦椅動彈不得。

「醫生!不好了!!」

 

慌亂的人群在布滿沙塵的廣場中奔走,熟悉的氣味儘管隔著面具都能傳來。

「狀況如何?」

「目前重傷的有三位,還有大約兩人被壓在鋼筋下……其他大樓的災情尚不清楚。」

「李你先幫忙應急,我已經傳了大醫院過來,亞當在醫學院待過先來幫你,其他人繼續搜救!!」

許久未見到大場面,李擦過鏡面擾亂視線的塵埃,當一個個活人拖著染血的下深或已經模糊不清的肢體,他這才了解目前的狀況有多嚴重。

「亞當,」

從未聽過對方如此嚴肅的聲音,原先還在心中抱怨自己工作分配的年輕人不自覺的聳起肩,等待對方下一步的指示。

「把醫療間隔壁手術室的一整車都推過來,包括另一個收納間的傳輸袋,全部。」

「……好、好的!」

 

 

 

不清楚市中心也有沒有停電的他們只能祈禱大醫院的救護車盡快趕到,這期間逐漸增多的傷患在終於臨時搭建好的帳篷內哀嚎著斷氣;抑或接受臉上沾染血跡的男人試著接上生命線的治療。

止血帶不夠用的李只能就地取材的拿取男人們的腰帶又或者是暫時固定用的麻繩,清潔用的酒精跟雙氧水成為角落廢棄的空瓶,堆積成一座小山。

染血或沾滿沙土的棉花把塑膠垃圾袋裝滿成一個個小型抱枕,最後連辦公室內未拆封的新衣服都拿來充當繃帶使用。

「李,喝點水吧。」

「與其給我喝不如拿去沖傷口去。」喉嚨在方才的混亂中為了比那群嗓門比大的粗人中明顯而弄傷。手上的乳膠手套也脫的剩下最後一雙,當他慶幸至少十幾分鐘內未有新的病患被抬進來時,外頭再次興起另一個吵鬧。

 

「別!洛可不會傷人!」

「你也不看看自己在管理室養了什麼!我給你完整的設備是為了讓你好好生活而不是養你家的感染者!霍華!」

「是冰箱沒電才會這樣,我立刻將唔!等等、洛可!」

「別、別過來!!」

發狂的少女整張嘴染上剛咬了父親手臂的血跡,她無法自制的朝畏懼自己的追逐,黑色的長髮於身後被粗壯的手臂扯住才制止行動,而她再次轉身,面向阻止自己的男人遞出牙爪。

血與淚交融在女孩的臉上,洛可哽咽著朝父親的胸前揍上一下又一下使勁全力的拳頭或深至皮膚的爪痕,直至銳牙咬上對方的肌腱,迫使霍華松開臂膀後再次往人多的地方衝了過去。

「阻止她!那是醫療——李快逃!別呆站在那,她可是感……染者……」

 

過於高挑的身高,不致於讓自己的頸脈被咬傷。

已經將全數心神奉獻在前十幾分鐘的救援,但他仍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半摟半扛的將女孩帶去霍華的懷裡。

黃昏的陽光,閃耀在頸後和胸前的刀刃反射刺眼的玻璃屑,再次把李的眼神隱沒在鏡片的反光後面。

「……你……」

「靜靜聽她說完最後的話,之後要殺了我都隨意。」才救上數十人生命的雙手,親自抹滅了另一個年輕的新生。

周遭的交頭接耳,那些帶刺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把瘦弱的男人掩埋,卻少見的,沒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沉重的步伐將他帶離充滿生息的地方一點才停下,李在無人的空地聆聽不遠處逐漸清晰的救護車靠近、放眼望向擁抱在一起對談、哭泣的父女倆,腦中難得想起孩子的聲音。

他從未再次想起他們的面容和回憶,比起他人,自己不過是膽小到連往回看的痛苦都不願意再次經歷。

身為醫生,他知道只能這麼做。

身為人父,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看來今晚,可能又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