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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盧西安諾會想,如果當時卡蘿和他離婚時,他也追了上去,像維托在他打算從他們分租的房子搬出去時做的那樣,不顧一切的挽留她留下,那麽事情會不會有不同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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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托的意識停留在盧西安諾的手摸到他頭髮的那一瞬間,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伸手抱住了背對著他準備離去的女子。

糟了。

前不久才被提起的話題,這麼快就化為現實,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會不會被學長痛打一頓?不,學長雖然真的很強,但他不是這種個性——不過,這個狀況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學長真的打算將他按在地上痛揍,他也不能抱怨,只能讓學長打到消氣吧。

維托說不上來,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情緒。

是方才無端被信賴的人指控成潛在的犯罪者的委屈?還是對於自己接下來可能遭遇的反擊而揣揣不安?又或者,是發現自己確實有能力,可以無視對方的意願,強行將人鎖在懷裡,剝奪她一切行動自由的恐懼?

他恐懼著因為確實體認到,曾經佇立在自己前方,看上去永遠都是那麼強悍的學長,如今變成在他懷裡,被動著承受禁錮,無力掙脫的嬌弱女性這個事實,一瞬間閃過征服的喜悅和滿足,不由得興奮起來的自己。

學長是正確的。

狩獵較自己弱小的存在,是蟄伏在男人血液裡的天性。

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自制。

維托幾乎要被這個可怕的事實給擊垮。

除此之外,在鋪天蓋地襲捲過來的負面想法中,還摻雜了一點點,對於總是冷著一張臉的學長,在離開前的一剎那,才在自己面前鬆懈下來,無意識地向著自己透露出柔軟感情的苦澀與心酸。

各種不同的心思與情緒湧了上來,鬧騰地擠壓著維托的思考能力。

混亂之餘,連維托自己也沒注意到,乘載了過多想法的淚水,正悄悄地從眼眶中滿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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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安諾僵直著背脊,一言不發地盯著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門板,準備反擊從後方抱上來的人而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鬆。
明明知道,為了不讓襲擊者有機會進一步壓制,自己應該要冷靜下來,果決地攻擊對方人體的弱點,並趁機逃脫。

這幾乎是所有防身術基礎中的基礎,道理早已刻在盧西安諾的腦海裡,成為一種本能反射。

然而,他只是沈默地讓反擊的黃金時刻白白流逝,最終放下微微曲起的手肘,任由放鬆的臂膀自然地垂落在身體兩側。

用武力去刺激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男性——且還是一個只要他想,就能輕鬆對自己造成傷害,身形相差巨大、受過訓練的男性——並不是現在身為一個女性的他最明智的選擇。

盧西安諾這樣說服著自己。

「……維托,」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緩、穩定「別哭了。」

平時都是以男性角度思考事情的盧西安諾,開始努力回想他過去的妻子,是如何安撫陷入情緒焦慮、哭鬧糾纏的孩子。

即便他並不擅長這種安撫人的事,但眼下這似乎是最安全的解套方式了。

「我不會離開,就待在這裡,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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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維托放手的過程不是很順利,途中盧西安諾不只一次想起自己剛上小學的女兒,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總是不在家的緣故,她從未在盧西安諾假日結束,要回去上班時,出現分離焦慮的情緒。

就連卡蘿和他離婚,要將她帶走時,盧西亞也是安安靜靜地和他道別。

六歲的小女生都表現得比他身後這個三十歲的成年男性來得穩重。

「冷靜點,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你也不舒服吧,先放手,好嗎?」

抵在盧西安諾頸側的毛茸茸腦袋左右蹭了一會,盧西安諾猜想這是他說“不要”的意思。

「維托,我和你保證,你放手我也不會離開,讓我們回客廳坐下來好好談談,行嘛?」

上手臂被圈禁在身體兩側動彈不得,盧西安諾只能曲起勉強還能自由活動的前臂,艱難地拍了拍維托環過自己胸下的手。

「你知道的,我不說謊。」

好不容易,維托鬆開了手。

正當盧西安諾準備轉身,面對維托繼續談話時,方才衝動抱住他的男子往後退了幾步,就頭也不回地衝回屋內,將自己鎖在房間內,無論盧西安諾怎麼敲門就是不肯回應。

果然剛才的行為,是沒有經過思考的一時衝動,現在回過神後,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吧。盧西安諾站在緊鎖的房門前默默想著。

「維托,你應該不想再付一次門的修繕費吧。」

盧西安諾用著較平常男性時更高的嗓音,平靜地倒數:五、四、三、二、一,時間到。

和人約好的事情,他不喜歡被單方面毀約。

哪怕是前幾分鐘才對他的人生安全造成威脅的人,也不能讓他說話不算話。

更何況,他們真的必須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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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在盧西安諾準備強行突入的前一刻打開了。

沒來得及收住破門的力勁,女子順著慣性摔進了站在門後的男子懷裡,兩人一起滾到了地板上,連帶掃落了許多維托放在房內的物品,盡數砸在兩人身邊。

維托反射性地瞪向了那個壓在他身上,將他當作緩衝墊的人,卻在意識到正貼在他身上,有點重量的柔軟觸感是什麼後,狼狽地避開了眼。

儘管維托攤開了手,躺在地板上做出投降的動作,他身上的那個人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離開這件事會給你造成這麼大的打擊。」趴在維托身上,體重不算太輕卻也還在男人可以承受範圍內的盧西安諾輕聲開口。

「之前說了那麼重的話,我很抱歉。」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變成女性的這個問題,不是你的錯。」

「在你什麼都還沒意識到之前,就擅自將你視為有威脅的存在,自我意識過剩這件事情,我必須和你道歉。」

「你陷入這種失常的處境,追究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倘若因此影響到你的生活、你的工作,我責無旁貸。」

事情一件一件地順著邏輯梳理下來,就連在工作中也很少說這麼多話的盧西安諾緩了口氣,稍微撐起身體,一手抵在維托的臉側,俯視著他因哭過而泛著水光的天藍色雙眼。

——和卡蘿一樣,但是色澤更淺一些、更圓潤柔軟的色澤。

「剛才的,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可以嗎?」

「對不起,維托,請讓我和你繼續分租下去吧。」

被壓在地上的男人愣住了。

「但是、學長,我——」

「你不會對我做什麼的,對吧。」

盧西安諾止住了維托的話,側過身從他身上離開,她站起的時候,也順便伸手拉了維托一把。

就這樣吧。

不搬出去,維持現狀,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事——看在這雙和卡蘿一樣的眼的份上,到時候再想辦法吧。

罕見地,盧西安諾在自身安全的考量和穩定別人情緒這兩件事上,做出了稍微偏向後者的選擇。

也許,從沒能拒絕維托在他離婚的那天夜裡,半強迫性質地將自己從晦暗的情緒中拖出來,去喝酒散心的時候起,就註定他拿這個人沒辦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