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奇。」女人搖著杯子,任鮮豔的液體在裡頭旋轉,一次一次攀上杯壁再一次次的被打散在後來居上的浪潮中,「你這次竟然不是找那個紅毛小子而是找我。」話語的尾端消沒在飲品之中,把玩了許久的血液終於被吞嚥入喉,那表情可以說是饜足,但她唯一的聽眾實在是沒空理會。
脖頸處是一圈利刃留下的起始點,和切在胸骨正中的割痕形成T字,但也都只是數分鐘前的狀態。尖銳的刀鋒陷進皮肉交接處,佩妮洛普一手揭著人皮,使其緊繃,另一手的刀再一次的由上到下,重複的動作,小刀緊貼柔嫩肉質往下將兩者分離。
整個過程持續的約莫20分鐘,直到完整的人皮被剝落,放到鐵盆裡。待到這時佩妮洛普才有時間理會坐在廚房外的的女人,「你剛剛說了什麼?維洛妮卡。」她問著,一邊清洗剝皮用的刀,一邊拿了另一把甚至第二第三把刀出來,一一放到砧板上。
「喔。我好奇你怎麼不讓我幫你用好要自己在這邊用。」女人說著,意外地得到對方一句疑惑的,「你會?」女人不用思考也能知道自己的臉色很難看。
「Dear.」女人摀著臉說,「我是個屠夫,你還記得嗎?」不過女人也大概知道佩妮洛普不記得的理由,兩人之間的交易基本只有內臟器官類的購入,其他種類都還是跟那個高個小紅毛買,會不知道這些也算情有可原——個鬼。到底哪家的屠夫不會分離皮肉?如果有她倒是想看看。
在女人想著這些事的同時,佩妮洛普已經進展到了關節拆解剔肉去骨的步驟,各種大小的骨頭在案上一一擺放整齊連同內臟一塊,分門別類,只有剔下來的肉通通進了在旁放置的絞肉機裡。
知道作業中的人無論怎麼問話都不會回應,女人也是悠閒自得滑著手機,直到聽見爐火點燃、絞肉機運作的聲響後才好奇地給了佩妮洛普眼神。
燦爛的色彩盯著佩妮洛普手中的刀,見她剖開腎臟去除了中心質體,輕柔的在臟器上頭翻花,切出那些方便清洗的紋路。更別說剩餘的,不論是浸在可樂裡的腸子、白酒去腥的肝腦心肺。
在這個幾乎來者不拒的廚子面前似乎沒有什麼是不能下肚的。最初女人只是抱持有趣心態向佩妮洛普推銷,從未想過能成功賣出,也因為如此現下這個下廚的舉動更令女人好奇。
「Dear.」女人喊了句,「什麼風吹的你用孩子做食材。」你可不是最愛孩子了嗎。女人支著腦袋微笑,燦金瞇的宛若金線,連綿的尾音宛若情人間的細語,纏繞婉轉。
興許是問對了問題,足夠重量的問話傳進耳裡,佩妮洛普沒讓他溜走而是給了回覆。
「嬰兒不好吃吧?」事先準備好的雞蛋與鮮奶油被混進一半肉泥裡攪打,讓肉泥變得濕滑順柔,宛若慕絲般的質地,「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也可以是肯定的。」伴隨著話語聲,佩妮洛普將用好的肉泥填滿圓形模具進了烤箱,便拿起泡了許久的人皮開始一一切段。
菜刀接觸砧板,將皮剁成細碎的小丁,最後全下鍋翻炒逼出多餘的油脂,同消化餅乾碎混合、壓實,在鋪了烘焙紙的模具裡頭形成完美的圓作為蛋糕基底。
然後進了冰箱。
熬煮的骨頭湯加了大量牛筋與牛皮,投入切碎的蘋果與去絲的柑橘燉煮,濾去大部分食材後的高湯再加進香草束與檸檬汁小火熬煮,打發的蛋清用於去渣,最終成品是宛若寶石般的澄澈琥珀湯底。
「就跟小牛、小羔羊一樣。」等待食材放涼的過程除了清洗外也是個聊天的好時間,「新生生命從客觀角度而言是美味的。」清水沖洗著鍋碗瓢盆,讓佩妮洛普的聲音像隔了層簾幕般有些不清晰。
「只是道德觀讓孩童變得難吃。」
「喜愛孩童讓其變得難以接受。」
「僅只而已。」
「叮——」
烤箱傳來聲響,佩妮洛普拿出烤熟的圓型肉糕與因烤製而盛放的腎臟雕花,增加兩個等待放涼的食材便轉身處理其他放了不知多久的內臟。被率先處裡的是可樂裡頭的大小腸,汽水讓腸子上頭的黏液失去活性變得易於清洗,洗起來仍是費力卻也方便許多。
大腸膜留著灌血腸,剩餘的全切碎進了烤箱烤的焦脆。
心肺淋上紅酒與香草封進保鮮盒內冷藏,而洗淨的肝腦去掉血絲與不能食用的部位切成小塊,混著覆盆莓、藍莓等綜合莓果在鍋裡翻炒,加進裡頭的玫瑰酒在小火下沸騰泛著花香。大量砂糖是不可避免,直到酒精揮發完全便全被佩妮洛普倒進攪拌機,打成泥。
打出來的顏色是偏紫的深紅,估計是藍莓的影響。手指輕劃便能畫出明顯的痕跡,指尖的觸感是絲滑、放進嘴裡則除了濃厚的肉味外莓果的酸中和腥味,又在綿延的甜味下漸趨平緩。
還行。
雖然處理的食材類型不同,但用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佩妮洛普也著實是累了,只是心情上的不舒適讓她沒有停下動作,執意要把手上這些用完才停止。
冰箱裡的模具被拿了出來,打發的大量鮮奶油混入剩餘肉泥,加進熬了許久的冷卻高湯,拌上吉利丁片溶解其中的牛奶。佩妮洛普嚐了口,略鹹的泥狀物有著濃郁奶香卻少了甜味。一旁的櫃子打開,一罐果醬穩穩落在料理台上,蓋子一開便是甜膩的柚子香氣。她挖了不少,直到整個肉泥都充斥著淡淡柚香為止。
刮刀將整盆的肉泥倒進模具,送進冰箱冷藏。起碼冰個一晚上,其實大多數料理都無法今天食用,但有一個例外。
先前放在一旁的圓型肉派被剖開,成為三塊質地緊實的淺層蛋糕體,甚至能看到肉汁隨著壓力留出。兩兩之間,佩妮洛普塗抹一層先前的內臟抹醬,厚厚一層,還混進不少烤得酥脆的小腸切塊,再往上則是混進眼球碎塊與軟骨的檸檬果醬,淺黃的色彩在兩片奶茶色的蛋糕體下顯得不如深紅起眼。
一切都被藏在最後淋下的白巧克力醬下,單薄一層,均勻流淌。撒上一些柑橘碎末與烤製的鮮花,漆著淡淡奶黃,整體看著典雅。
如果不說原料這或許會是一個完美的慶生蛋糕。但佩妮洛普知道不是,如果真要算,這費盡心思做出來的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追悼。
「吃嗎?維洛妮卡。」蛋糕刀切開完成沒多久的甜點,交給了陪自己不知多久的女屠夫。
褐色看著女人優雅的進食,刀叉將甜品切成小塊放進嘴裡,女人的語氣是滿意的,佩妮洛普聽見對方豪不吝嗇的稱讚,那些意同美味之類的詞語。
「一份20美。」
「這真是可笑的賠本價,Dear.」女人拭著嘴角恥笑到,卻還是乖巧地給出佩妮洛普說的金額,「你明明可以用它賺更多錢。」
卻總被偽善牽著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