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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玉茗斜靠禢上,手捧冊卷,悠閒地享受午晌。空氣茗香纏繞,陶壺茶煙陣陣。彤牆上飛禽走獸、山水萬物的筆墨丹青是栩栩如生,彷若靈動。

  屋內可說好生禪意,不過主人原想布置得與老家一般水準,但當他於家書提及想將枯石流水之景引到房內,卻被捎信回來的大哥駁回了。

  「玉茗吶,引入景觀可是大工程呢。」


  聰明如他,大哥一句話就明白了。

  看來他還沒習慣脫離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魂呢。


  也罷。玉茗並無不滿,這屋子本就住得好好的,且在同門內也算裝潢的一等一,家飾寢具與日用品的檔次皆也高人多等。能吃飽穿好住得舒服,讓修行無後顧之憂,他已別無他求。

  「喀啦。」

  碎石掉落般的聲響使玉茗回過了神。

 

  腳邊,一赤紅圓玉詭異的似他看到就不再滾動。玉石微微觸及他蒼白的裸足,觸感冰涼,此外並無異樣。

 

  表示碰到這石子不會有危險吧?


  這樣顯眼又明目張膽的打擾他,也沒看到投石的人,見自己注意到就停止滾動。
  明明情況詭譎怪異,他卻有些興奮。
  許是那鮮血般的赤紅讓自己想到蝕骨石?

  無妨。玉茗沒再多想,彎下腰就拾起渾圓紅玉。

  杏花鳳眸直盯圓石,此石並不剔透,與那些晶瑩澄澈的美玉大相逕庭。此玉混濁不已,暗紅色的雜質遍布內裡,紋理複雜紊亂,久看讓人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老實說那對玉石的厭惡感洛玉茗並不是很在意,也一點都不排斥,他單純的覺得是這石頭本身的自帶功效,既然生來就是讓人討厭的,自己也沒必要在乎。

  仔細端詳了玉石,翻轉數遍,眼看就要失去興致,他卻在上頭發現了一個小孔。
  孔如針細,上面針頭似的白色凸起,若非心細之人,八成就會這樣忽略。

  洛玉茗嘗試抽起那凸起,拔出後發現是一捲起的紙片。

  洛玉茗攤開捲成針細的紙片,材質薄如蟬翼,可紙片卻越開越長,直至與自己手背同長才止。

  再薄的紙,這麼長也無法捲的與針同寬吧?

  僅是一剎那的思緒,玉茗即刻忽略。因為紙片的內容讓他的血液震顫了。

  「天咎始,城樓戒。
     入塔門,取殘頁。
     百獸降妖訣,千面則一矣。」

  呵……

  猜疑之心並非全無,但那異常滿溢的興奮感壓低了零星的忌憚。
他身體被浸涼似的濕冷,由胸腔逐漸擴散到全身。他感受自己猶如騰空,身體輕如鴻羽。

  他修長指節無法克制的覆於臉上,金色髮絲自指尖垂落,涔涔汗水自看不清表情的面頰滴下。

  洛玉茗因為過激的情緒而全身發涼顫抖。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呢?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

  他過了二十年隨適無趣的歲月,總期待有一天可以身融書中那樣描述的靈肉分離,粹湅巔峰。

  即便他才剛入道,踏出一步也能使他興奮的不能自己。

  他勉強穩住身子,即使沒人,他還是極力克制都要笑裂到太陽穴的嘴角,俊麗容顏神情著魔似的懾人。

  「哈……哈……」

  拖著頎長身子,他蹣跚地收拾簡單行囊。

  似乎有些期待過頭了,他修魔的第一扇門──


  瀧光城。

  他的故鄉。

  說是故鄉,其實也沒離開沒多久,洛玉茗自己都沒料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人聲因天咎奇觀而鼎沸,城內是車水馬龍、水洩不通。

  方圓百里貌似都已被龍族封鎖,不過無妨,洛玉茗頂著對任務的熱情,忍受著人群的擁擠,一路憋氣就來到了結界之外。

  「呼……」
  空無一人的結界外,他重重的呼吸吐氣,像是要將方才把臉憋到漲紅的空氣全部吞回來一般的張口喘息。

  「天吶……」

  果然養尊處優的他一下子還是沒辦法適應這些辛勤努力工作的人們身上的汗水味。一下子全部黏到身上,他幾近窒息……

  待呼吸平復後,他想都沒想的穿越結界──

  「──」

  瞬間,他渾身顫抖。
  襲來的涼冷僅僅一瞬,卻讓他全身發軟的跪地。

  蹴即而瞬的不適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的,他發軟跪地是因為過度興奮。

  要開始了嗎,就要開始了嗎?他的任務要開始了嗎──

  切膚之痛讓他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他身於魔修之中。
  人生從未有過這樣滲透靈魂的痛楚,他修煉尚淺的身體頭一次感受到如此衝擊。
  正因如此,才讓人興奮到無法站立,他癱軟的跪趴在地,嘴唇發白,冷汗涔涔。
  這沁透皮膚直至骨髓,讓人打從心臟震顫的惡寒,比收到任務時更讓人無法自持──

 

「公子,您還好嗎?」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玉茗沒有注意到,結界內是人聲喧鬧嘈雜,群眾圍繞著護城塔嘖嘖稱奇的看著天雷落下的奇觀。

  一名女子看見玉茗進結界後貌似身體不適,蹲下身輕拍他的肩膀,面露擔憂的關切。

 

  「謝謝妳,我只是太驚訝了。」

  女子見身旁的金髮男子倏地起身,除了白玉似的面頰還留著幾道未乾的汗水痕跡,男子神情看起來是從容自在。且對方儀態爾雅大方,沒有一絲的緊張不適,女子經由對方的不凡舉止,及那俊麗精緻的面容,斷定對方必是名高貴之人。

  「這樣呀,因為剛剛公子您貌似不太舒服……不、不過您沒事就好!」

  女子不太敢直盯著對方看,原因不是出於女兒家見到尋常英俊公子的嬌羞,而是因為對方自散的清冷氣場,讓人總有被拒於千里之外的距離感。且對方雖然語氣溫和有禮,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雙瞇起,又笑的和煦的杏花眸子,好像透出陣陣寒意,且偷窺到深處貌似即可發現他要她滾遠點……的感覺。

  「感謝您的關心,失陪了。」

  女子見對方向自己微微頷首,即刻旋身而去。她連道別都還沒說呢。

  希望是錯覺呢……總覺得這公子好特別。


  洛玉茗甩開那名關切自己的女子,繞去她視線無法所及之處。
雖然有些嫌惡,因為她的過度關心讓自己無法感受更久方才的激動。不果若是她沒來打擾自己,也許他會無法自拔到天雷落完都無法平復。

  現在該從哪兒進去呢?

  在他思考的同時,一到白光與震耳欲聾的巨響,隨著扎實打落護城塔的雷火降臨。玉茗注意到一到青光閃過,他繞去塔的對面,發現了一道暗門!

  他慢條斯理地走進去,方才的興奮感逐漸消退,他沒閒到從正門慢慢走,這樣費時又不必要的路程能少則少。

  隨著暗門進去的樓梯一階一階往上走,洛玉茗不急不徐,不怕這速度是要走到天荒地老,也不擔心中途會有暗箭埋伏,就這樣慢慢走至樓頂。不過幸虧路短,他沒花很多時間就達到終點。
他看見一扇半掩石門。

  這代表有人先到了吧?

  洛玉茗總算升起一絲警惕,悄然無聲的自縫隙偷看石門內部。

  一尊活石像?他還看見兩名紅衣的男子,一人貌似苟延殘喘的抵抗著石像的攻擊,另一人是名青髮少年,他握著劍站在同伴背後,愣愣地看著石像。

  「…...?」

  下一秒,青髮少年突然自刎,一道天雷在動作後直劈了下來,電光雷火一瞬,自刎少年焦黑倒地,而他的同伴已於方才灰飛煙滅,石像則在玉茗不注意時已歸於平靜。

  見此,洛玉茗緩緩打開石門進入室內,環視一圈後並無看見其餘活物。

  原想探索,腳邊卻踩到一物。

  是殘頁。

  「…… 」

  期待萬分的來到這,看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表演,結果連東西都不用找。

  他還以為會多刺激有趣。

  也罷。

  他只是稍感驚訝,並無失落。

  若是一開始就緊湊過頭,以他初入茅廬的道行,恐怕會直接在這跟那些人一同灰飛煙滅吧。

  灰飛煙滅?

  像是想到了什麼,洛玉茗低下身探了探方才青髮男子的鼻息,也發現對方轉為棕色的髮絲。

  發現男子尚有餘氣,但玉茗只是往男子的衣服內裡摸去,準備搜身。

  已經這樣了,就算還活著他也救不活。
  雖然他本就沒打算要救就是了。

  洛玉茗不是會窺探他人隱私之輩,但此時攸關任務,他沒猶豫就開始搜索兩名男子。不過僅發現些許碎銀、鳳凰紋木牌、及一些無關緊要之物。

  「……」

  見再無動靜,玉茗拾起腳邊殘頁,拂袖而去。


  白衣玉郎交付殘頁回至茗閣,赤紅濁玉已不復在,空留一縷細微茶煙消散。

  只見其坐姿慵懶,皓臂撐頰。

  神情漠然,蜜瞳所思深不見底。

  只見其攬袖提壺,皙指攢了墨綠茶葉落底是茗香幽然,騰水流綠煙竄、

  禪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