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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_1

 

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閃爍,色調顯得低俗卻明目張膽,黑色玻璃牆上大幅描繪女性胴體剪影做為招攬客人的標誌。

 

門口倚牆站著兩名看起來像是保鏢的魁梧壯漢,審查即將入店的客人們的會員身分,確認後點了點頭,黑色的玻璃自動門便敞開,將人吞入內部的黑暗中。

 

保鑣打了個呵欠,為乏味的重複動作露出幾許鬆懈,突然一名個子不高的青年沒看見守門的惡煞似的,逕直往酒店走進去。

 

「喂,臭小子,這裡是會員制的不知道嗎?」保鑣粗壯的單手壓住青年的肩膀,用力往後推了一把,以凶惡的表情恐嚇道。

 

褐髮的青年向後踉蹌了步,髮隙間刀鋒般銳利的雙眼瞪向對方。

 

保鑣的視野霎時劃過一道黑影,頭側猛然遭到劇烈重擊,讓他發出哀號並按住劇痛的頭部、近乎昏厥般扶著牆才站穩住腳,遭到痛擊使視線一時難以聚焦、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耳邊傳來同伴的叫囂,接著是一頓紮實的悶響,最後一串悽慘的求饒,沒過多久便剩沉重身軀倒地的聲音。

 

自動門感應到門下的人影,慣例地向兩側敞開。

 

那名青年一腳跨過倒下的保鑣踏入店內。

 

 

***

 

 

以鏡面當作地板的舞池中,豎立幾根接上天花板的鋼管,衣不蔽體的俗艷舞衣隨著重節拍的舞曲甩動,誇張下流的動作充滿毫不掩飾的情色,卻每每引來激昂亢奮的喝采。

 

舞池外圍以半圓的大桌區分出好幾組沙發座位,每一組都坐了幾名男性和大量的女性,像是就此拋棄理智的野獸,循著本能赤裸裸地交歡、隨心所欲放肆享樂,浸淫在大量的酒水、女色與墮落之中。

 

其中一組沙發中央,拎在黑髮男子手上的空酒杯盛裝璀璨卻迂腐的景象,但隨即被人從旁機靈地重新斟滿濁紅的酒液,一下子淹沒滿杯惡俗的畫面。

 

被服侍的黑髮男子朝斟酒的陪酒小姐淺淺地笑了下,便將注意力轉回趴在他胸前的另一名女子。

 

為了賣弄風騷而刻意撒嬌廝磨,使豔紅的唇彩幾度擦過高級西裝外套下的襯衫,身形高挑的男子卻不以為意地大張臂膀,任女人更親密地鑽向自己,一邊低頭在對方耳邊耳語調戲,低沉的嗓音帶著撩人的黏膩感,使那個人的魅力侵略般襲去。

 

彷彿取悅與被取悅的角色對調過來,男子始終掌控著被小姐們「服侍」的主導權……什麼時候能靠近、親密到他身邊的哪個位置,或是奉上諂媚與酒的時機,看似被小姐們圍在中心的男人,巧妙地分配著自己的魅力,使眾人如朝拜般接受由他賞賜的歡愉。

 

他始終噙著溫和的淺笑,說話的方式禮貌而穩重,高雅的氣息讓身邊的女人渴望攀附上去,對他傾心地不停訴說愛語。

 

店內舞曲震耳欲聾,而在花天酒地的喧囂之中卻混雜越來越清晰的異樣雜音,猶如暴雨襲捲的破壞聲,隔著舞池化為一道又一道轟雷般的悶響漸漸傳來。

 

「外面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被攬在懷中的陪酒小姐率先注意到那些異樣,也有幾個人似乎發現與場子內不同的吵鬧聲,但酒酣耳熱之際根本不放在眼裡。

 

黑髮男子抬頭瞥了一眼店門的方向,邊將手掌順著女子的腰身緩緩往下滑,加重了一些力道將人勾向自己,吃醋似地暗示對方應該將注意力轉回他身上。

 

「別在意那些,我想知道……妳剛剛說到一半的秘密是什麼呢?一點點的代價,就能讓人置身天國的方法?」

 

挑逗般上揚的音色與赫然拉近的距離讓女子產生剎那的驚慌,一股恐懼感悄然於心底孳生,她仍賣笑緊貼上去,卻早已浮現微妙的僵硬作態,彷彿藏著什麼即將被揭開而緊張,想巧妙地稍微從男子的身邊拉開一些距離──

 

「想逃走嗎?」

 

同樣悅耳的磁性嗓音,此刻宛如冰鑽般刺入耳中,一舉鑿穿了她的心虛,隨著腦內沸騰開來的恐懼,女子二話不說掙扎著想趕緊逃走,只差沒有發出尖叫,但西裝筆挺的帥氣男人卻讓她毫無逃跑的機會,攏在腰間的手臂緊緊箝制住了她。

 

「不說完嗎?我可是很期待的啊,不然要被搶先一步了。」男子有些困擾地勸道,手上完全沒有鬆開力道,邊抬起頭,看向某個一步步走來的人影,不禁露出幾分苦笑。

 

明顯朝著這裡走來的青年同樣穿著黑色西裝,但卻粗魯地把外套雙袖綁在腰上,手上提著顯眼的長刀,當距離越近,曖昧的燈色越無法掩飾那滿臉的暴戾之氣。

 

周身的其他陪酒小姐們還遲遲沒有察覺異樣,只有女子渾身顫抖拼命地搖頭,想逃卻被攬在懷中動彈不得,只能一個勁地低聲向男子求饒。

 

「果然是妳呢,我不喜歡對女性動粗,所以在那個人走過來之前,把東西交出來吧。妳從我們這裡偷走的『寶貝』。」嘴唇刻意輕輕搔過耳垂,挑逗已經不再具有煽情的熱度,剩下的只有寒毛直豎的恐懼。

 

「不……我……」

 

女子仍囁嚅著拖延最後倒數,直至此刻似乎都還抱持想僥倖逃脫的希望。

 

然而那名提刀的青年已經來到桌前,最後踏出的腳步站定後,倒數也同時歸零。

 

他隔著半圓的桌,揮起刀背朝桌上一掃,杯盤遭到狂風肆虐般從桌面飛出去、哐啷作響摔碎滿地,最後銀白的刀身筆直地甩向女子。

 

兩旁陪酒的小姐一見亮晃晃的刀當場嚇得尖叫逃竄,踩著滿地狼藉遠遠躲開,頓時剩下黑髮男子與臉色慘白被摟著的女人。

 

噪耳的舞曲依舊,但在座位區的一隅卻已經圈出了誰也不敢靠近的雷池。

 

「……」膚色黝黑的青年不用任何多餘的話語,直指向女人正臉的刀尖已經說明來意。

 

「好了好了,小伽羅還是一樣火氣這麼大。」男人從容地以手背推開刀身,「這不是嚇到大家了嗎?」

 

青年皺了下眉,似乎更加不高興地低語一句:「礙事。」

 

「趁敵人攻其不備地取得勝利可是很帥氣的哦?」他朝對方自豪地笑了笑,無視女子越發驚恐、拼命想逃走的絕望表情,彷彿懷裡的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他壓在爪下炫耀的獵物屍體。

 

女子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打從一開始就被盯上,咬著陷阱裡下了劇毒的餌食,卻還津津有味享受災難,她一咬牙、既然面前橫豎都是一死,乾脆豁出去地奮力反抗,一通亂捶掙扎,從男人手中狼狽地蹬了出去,好不容易跌到沙發座旁的地上,連滾帶爬拼命地撐起身體逃走。

 

男人被打到下巴,哎了聲,倒也不感到特別驚慌,任由女子從自己眼前逃跑。下一秒只見刀影掠過眼前,在這昏暗的燈光之下襯托得更加凜冽耀眼,並隨之爆出一道淒厲的慘叫,男人聳了聳肩,看向被大俱利伽羅一個箭步砍倒的女子。

 

一記瞄準腳筋的橫劈,讓她就此喪失了所有的希望,摔在地上痛苦地瘋狂扭動,被恐懼扭曲的臉就像野獸般猙獰,已經看不到幾秒前貼在他胸口上那妖豔諂媚的模樣。

 

組織裡出了名的打手──大俱利伽羅上前一步,站開的雙腳橫跨女子的身體,陰影籠罩著她,仍然直指著她的刀鋒,而這回沒有任何人再幫她擋開刀鋒。

 

女子這才恍然大悟,剛才男人的舉動就是為了避免現在的血災發生。

 

「吶,小姐,誠實地把東西還回來就行了,不是嗎?」

 

算得上是那名打手的前輩兼搭檔──燭台切光忠的語氣表現出事不關己的冷漠,脫離自己掌控的女人,同時代表也脫離了自己的保護。

 

「在……在女廁、女廁………最後一間的水、水箱裡……」恐懼滲透了她張口後的每個發音,可憐而又虛弱地招出事實,以作為庇護的交換。

 

明明再稍微花一點時間,就能漂亮地得到答案,但大俱利伽羅卻總是為了搶快動用暴力。燭台切卻也不禁感慨大俱利伽羅撕開別人秘密的手段令人敬佩,畢竟這種作法的確很有效率,只是畫面不好看罷了。

 

只是不得不說這次不知怎地,大俱利伽羅下手比平常更重,搞得場面難以善後。

 

聞名於街坊之中的黑道組織,剛從ˊ接獲藥頭那裡製成了高純度毒品的消息,明明買通一名警員當線民,能幫助他們把貨品順利轉移到指定地點,但毒品卻在中途不翼而飛,並且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自然得揹上責任的警員在逼供時哭喊著不知情,但沒交代出毒品的下落理所當然不可能得到寬恕。

 

東西平白無故沒了,結果負責找回毒品的工作就落到燭台切頭上,組織或許是看上他特別擅長這些花心思的事,而燭台切心想既然是得到賞識,那也沒有什麼理由拒絕。

 

去接手時,本來眼見奄奄一息的警員身上大概是逼不出任何線索,卻偶然聽見對方氣若游絲地苦苦乞求不要對女朋友出手,這因此讓燭台切注意到了下一個方向。

 

他理當沒有答應,本來只是順著一線希望打探,沒想到一次就讓他查到了真兇:警員確實是無辜的,畢竟他萬萬沒料到,是自己的女友不知從哪裡得知消息後,在交貨當天就避開所有人、搶先一步將毒品從指定地點偷走,並打算以較低的價格快速脫手賣給其他人,自己從中賺一筆。

 

然而女子卻發現散客比想像中更難搜尋,就怕時間拖長了會惹禍上身,不願意繼續將毒品留在身邊,索性就找上自己的酒客,而燭台切便是她情急之下看上的目標……彷彿融於夜中,悄悄散發著勾人的危險氣息,卻又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不自覺就放下戒心。

 

──隨即發現她上當了。

 

騷動已經擴散開來,不出多久警方也會趕到,燭台切得在這之前離開。他起身跨過痛得打滾的可憐女子,以及其腳邊抹滿了地的殷紅血漬,往女廁的方向走去。

 

女廁裡沉積數年的濃烈人工芳香劑味道,燭台切推開最後一間坐式馬桶的隔間,抬起水箱的陶瓷蓋,裡頭果然沉著以好幾層塑膠袋、膠帶緊緊綑成方形的重物,看似不大的體積,成癮性和價格卻高得足以毀掉數人的一生。

 

轉身時,大俱利伽羅已經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邊,燭台切心想,或許他是親自來確認女子的話是否屬實。

 

「你看,這不是有嗎?下次別再這麼亂來了。」燭台切指了指水箱裡。

 

「……」

 

見對方不說話,燭台切視線逡巡一遭後,先注意到那身凌亂的衣著,不禁開口嘮叨:「真是的,衣服都亂了。」

 

總是恣意妄為的粗暴動作讓穿在大俱利伽羅身上的襯衫從沒有安寧的日子,他抬手幫比自己矮了一截的青年整理衣襟,手指偶爾撩過摻著暗紅的髮尾,即使隔著手套,也仍隱隱在燭台切的肌膚上泛起令人在意的絲癢。

 

「……先管你自己。」嫌他多事的大俱利伽羅掃開他的手,今天顯得有些多餘的浮躁。

 

燭台切看往鏡子,白衣領上沾到口紅,遠看不明顯,不說的話甚至根本沒注意到,所以應該是幫大俱利伽羅整理領子的時候被看見的?

 

「啊,小伽羅難不成這是……吃醋了?」

 

燭台切有些壞心眼地笑著等待答案,對方的眼中卻讀不出半點感情,即使面對燭台切半帶調侃的挑釁眼神,也從來不曾別開凜然灼人的金色雙眼。

 

於是燭台切稍微垂下頭,噙著迷人的壞笑朝對方嘴唇親了一吻。

 

本以為會得到劇烈的拒絕反應,讓他從那些慌亂的反應中得到一點樂趣跟滿足。

 

但眼下,大俱利伽羅卻仍然沒有半點動搖,只是眼神一沉,不知怎麼地嘆了一口長氣,穿過燭台切、伸手撈出毒品磚,便轉身出了女廁。

 

「想留在這裡隨你,我先走了。」

 

雖然穿著皮鞋,但大俱利伽羅走路時習慣隱藏腳步聲,只是幾個眨眼,周身便靜得像是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算是……害羞?」

 

面對對方的不為所動,燭台切單手扠上腰,有些困惑地自語。可惜雖然想這麼猜測,但當他自己說出來時,卻已經料想到對方滿臉嫌惡否定的模樣。

 

完全摸不透對方,讓總是想掌握全局的燭台切下意識以舌尖滑過唇畔,有些煩躁地再次回味薄唇乾澀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