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
千葉太太家附近的施工地。
似乎鬧鬼呢?
人們常稱的家庭主夫也不是單單在家煮飯,出門買菜是必備技能,雖然陽川家負責掌廚的人輪過茜與止也輪不到陽川百,但平平買菜的功能男人還是具備的。
由於店舖經營與育兒,男人買菜不會跑得過遠,就在自家附近自營業的小店舖,蔬果肉類品項稱得上齊全,新鮮度也不錯,稍微貴了點價格但勝在方便,下午2點更是有特價時段,不少家庭主婦都會在這挑選晚餐的菜色,閒暇之餘還能聊上個幾句。
住了這麼久,陽川百自然也是八卦團的一份子,從最開始是為了瞭解怎麼顧小孩,到現在的單純社交聊天,男人總是輕易融入。
這才有了這所謂『工地鬧鬼』的聊天內容。
「聽說不只機械經常故障,還有過鋼筋墜落砸死人的事。」
瓷白的茶壺扔進一匙乾花,落在細碎的深色上頭,陽川百轉停令熱水壺蒸鳴不已的爐火,提著手柄將水柱細細澆灌在茶葉上。纖細的壺嘴傾出透淨的色彩,沒入葉片之下,直到浮升的高度足以展枝為止。
「我問了下還在警局工作的朋友,確實是有這件事。」
「他們還說。」
「那工地老是被投訴半夜發出噪音,巡邏的人去看卻什麼都沒見著。」
茶水被倒進繪有金紋的瓷杯裡,安穩的坐上盤子,被端到青年面前。男人挑了張椅子坐下,托著腦袋,繼續說。
「你說小少爺聽見了會不會興致盎然地跑去呢?」淺灰彎著弧度,推測著某個大小孩可能會有的舉動,想笑的同時又有些想嘆氣。
偶爾會有自己養了3個小孩的錯覺。真的只是錯覺。
當透明玻璃後的掛牌轉為「Close」後,原先半滿的座位空出了大半,只剩零星的座位上坐著些客人。部分是已經在收拾行囊的、剩下則是被赦免能夠繼續待個三十分鐘到一小時的學生。
在這流淌著淡淡茶香的室內,隨著門鈴次次的搖蕩出聲,為鄰近日落的午後收尾。
他們共同享受著清閒。
雖然那恐怕算不上多麼清閒。
在男人坐上他的對面時,淡色的眸抬起,停駐在那帶著厚繭的手支著臉頰,他會注意到男人修剪平整的指甲、那帶著紋路的指腹,以及微微突起的腕骨。再者是其略凌亂但依舊好看的棕色中長髮,幾縷髮絲落在耳畔旁、隨著男人的動作輕輕的晃著,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令他無法轉移視線,更是讓他難以對上相仿色澤的眼。
他總是害怕被對方發現自己早身陷其中。
於是七五三一哉垂下了腦袋,伸手捧起男人為他沏的茶……並回憶著剛剛男人向他說的所有。
「……」他安靜了片刻。
「會。」
明明只回了一個字,男人卻無可抑制的笑出聲,引起部分尚未離去茶客的回頭觀望。揮揮手表示歉意,男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他與七五三一哉的對話上,卻難以掩蓋上揚的嘴角。
難以想像那個『會』到底包含多少無奈,對男人而言就像看到孩子們為了幫忙而把廚房用的杯盤狼藉一樣,好氣又好笑。
那接下來會怎樣呢?男人想。瘋小孩估計很快就會接到這個消息,他總是有著自己特殊的管道去獲取那些被防堵過的資訊,再堂而皇之的推開香草屋大門,高喊著一哉的名,理直氣壯的說著自己的意欲為何。
也許這就是他的天職。
但對男人而言,危險的事可以避開還是會希望他們能避開。
投身未知什麼的⋯⋯
「有認識的罰者朋友嗎?也許可以請他們去看看。」雖然對七五三一哉的交友不抱期望,男人還是姑且問了句。
儘管七五三一哉左思右想,對於陽川百的問題仍沒有一個答案……確實,他是相當怕麻煩的。這應該屬於「罰者」範疇內的事他沒有義務處理,所謂世界太平他更是沒有興趣。
但權衡利益,比起讓那對血腥味有著如同野獸般直覺且管不住行為舉止的藤原真香前往鬧場,不如在那之前就阻止這些拗事發生。
不過口說無憑,藤原真香絕不會服氣。
七五三一哉低頭品了口茶,微燙的茶水對他來說溫度正好。首先品到的是茶的青澀,隨之而來的是乾花帶來的淡香。他能感受到清香撲鼻,醇厚的溫潤過喉舌,回甘許久。可惜他不擅長品茶、亦不擅長表達,只能點頭示意好喝。
直到將茶飲盡,並將雕飾精緻的瓷杯放在盤上。
「我去看看。」他說。
他從口袋中拿出了墨色口罩,隨手戴上。一雙灰色的眼低垂著,被口罩遮住大半面容更凸顯那雙眸上細長的眉睫,幾乎掩過那淡色的雙眸。
一隻手按住了桌面,七五三一哉站起身。
「會回來做晚餐。」
青年向來寡言,對問題的回覆也總是直奔結果。男人並不討厭這樣,但在七五三一哉起身時還是朝他招招手,讓他靠近些。
「還是要交些能互相幫助的朋友。」
「真香雖然讓人擔心,但社交這塊值得你學習。」
從他們分享的罰者日常,男人總有罰者這群人是在極端上特立獨行的感想,但合適相處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他會希望七五三一哉可以多認識這些人,在青年身在那個自己觸手不可及的地方時有個照應,讓男人可以稍稍的感到安心。
男人會深感自己的矛盾,明明主動告知工地的異樣,卻在對方啟程時伸出手試圖挽留。淺灰的眼瞳被斂在長睫之後,他總是感嘆當有類似情況時,自己的無能為力。
想歸想,男人沒有說出口,溫和的笑在掛上後鮮少摘落,他拍拍那手感柔軟的腦袋,親送對方離開。
「出門小心。」
以及「早點回來。」
青年只是點頭,拽起車鑰匙就往屋外走去。
短短數個街的距離車程不到十分鐘,當灰黑色的皮鞋踏入那傳言被詛咒的工地時,夕陽還掛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懸著顆腦袋要落不落。
許是受輿論及民眾投訴影響,近晚餐時間的工地已經停止工程,一個工人都沒見到。僅有貓兒從腳邊竄過,以及那藏在暗地裡的警戒視線。雨後的濕意在抬起腳時都帶起了泥濘,亦在叢叢的混泥土鋼筋中聽到了來自地下的竊語。
掛在腕上的神器沒有反應。
七五三一哉挑了挑眉,訓練下得來的敏銳感官讓他迅速的找到了聲音來源。搬起塊薄薄的鐵皮就能發現那由劣質鐵架搭起的梯子,他在裡頭只找到了無家可歸的人,與更多的無奈。
「這裡很危險。」
「我知道,但我們別無選擇。」
他聽著衣裝襤縷的老者述說工地的異象,大部分同陽川百說的相仿,額外得出的是建築公司違法徵收土地的卑劣手段,沒有聲音的窮人原處落腳,相信那些怪事是神明誕下的懲戒,並盼望再回到那家徒四壁卻得以遮風避雨的破舊小屋。
七五三一哉只是靜靜的聽著,在離開之前將鐵皮歸回原處,也許不經意落下的萬元紙鈔能換得幾餐溫飽,但那終究無法改變任何結果。在這時候他會想,倘若換成那位前任警察將會如何協助他們?那微弱的嚎哭又如何被冷漠的東京聽見?
他繼續探查著工地,在每個角落留下了攝像。除了他自己製造的腳步聲外,杳然無聲。
他喚起纏在手腕上的神器。隨著七五三一哉向外擺手,帶著重量的寬布繩纏上四層樓高鋼筋,緊緊束住標的物後便向高樓的方向快速收起,七五三一哉用整個上臂與後腰支撐那拉扯的力道,不到半晌那如貓般的輕盈步伐穩當的落在僅一個皮鞋長的鋼筋上。顯然單獨行動給他更是方便。
一邊收納著繩子,他由高處環視工地整體。墨色的眸子一無所獲,而這正是他要的結果。
日落的風帶起一絲涼意,他一邊撥著被風吹的凌亂的黑髮,低頭看了看腕上的錶。
搜查總時長四十八分鐘。
還有時間準備晚餐。
/
「為什麼!?」
當一疊照片藉由通訊軟體攤在藤原真香面前時,他不意外的發作了。得知小道消息的他滿懷期待的親自到香草屋尋找他不讀不回的司機,卻得到還未開始就撲空的結果。帶著厚繭的手指不服氣的滑動智慧型手機的螢幕,一雙燦色反覆翻看了三五遍,只有與自家司機相同的結論。
那裡什麼都沒有。
「你為什麼捷足先登,太奸詐了!!」肯定是想要近水樓臺吧、想要先去探探美人的消息!真香滿腔憤怒卻擺的一副可憐巴巴……講得平平都是日文,但當他談到此類事件時從來沒有人聽得懂他想表達什麼,是變相的闔家觀賞。
所以彩度相仿的眸子只是交換了下眼神。
「我很抱歉。」七五三一哉毫無悔意的道了歉。
……
「……要留下來吃晚餐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