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罰者打架並差點危急生命之後,莓就正式加入了組織【九世】在本地的會所。
不過先前琴香幫她走的申請流程並沒有走完,琴香的失蹤讓她失去了擔保人,她無法成為會所內搜集情報的專人小姐,只能先從會所內低階的工作做起,這還是會所看關係格外破例的結果。
於是她成了在不同的台桌推銷酒品的小妹。
而組織則私底下提供戰鬥訓練與少量的食物與金錢作為報酬,但是那點食物根本不夠莓的消耗,所以她還是得自己出去補獵。
但沒有會所遮掩的補獵有高機率被罰者發現,因此讓莓陷入食物缺乏的焦慮。
她無比真誠的希望,能夠接到能吃飽又不用負責善後的任務。
好像真的有什麼聽到她的願望。
沒過幾天,正當她在整理擦傷會所的桌面時,會所內的傳令員告訴她,有一位客戶指名找她,然後帶著她去了包間。
在見到眼前男性的剎那,莓認出了男人的身份--織部 糸貴,是母親跟她介紹過的、比較可以信任且發展成人脈的客人。
她還沒做過用身體換取情報以外的任務,有些緊張的理理在會所穿的女僕圍裙,朗聲說,「織部先生,貴安。初次見面您好,我是梨本琴香的女兒,梨本 莓。」
早些時候,燭瑜、此時該稱做織部糸貴的男子在專人接引下進入會所包間,而這的室內配置好似經過要求而刻意擺放,才顯的沒那麼帶有官能氣息。
原本,他不需要現身此地,但因琴香失蹤「稍稍」打亂了計畫……「稍稍」的,畢竟【九世】是個縝密完善的情報組織,很快就出現其他成員頂替工作,如今那名對接窗口抽不開身,男人斟酌了一會兒便指名琴香的女兒——莓——來承接此次任務,他好奇刻劃在這少女體內的基因,有多少來自其母親的優秀……算是另類的面試。
半晌,門板被推開——剪裁合身的侍者裝扮,勾勒出正值發育期、略帶青澀的玲瓏線條,粉色髮絲在動作牽引下微微晃著,光線透過睫毛在琥珀上印出半片陰翳——女孩有些急忙的整理服儀,並向自己打招呼。
「妳好,梨本小姐。」
掛著淺笑的臉漾起和善笑容,盡可能讓低沈渾厚的聲調不至於嚴肅死板:「初見面,請別太過拘謹。」伸手示意正對面的無人座位。
於工作上,彼此確實是第一次碰面。
燭瑜跟琴香平時交換工作上的情報,偶爾也交換著育兒資訊,某方面來說,他尊敬這名前輩,因此、對於莓的存在是早有耳聞。被託付嗎?不、單純覺得現實太快在妙齡少女身上結出花苞……確實有點太早了……男人在心中感嘆,也僅是點到為止。
「我叫織部糸貴,是此次任務的委託者。」簡短自我介紹後、將名片和資料從公事包拿出並遞給對方,偏好效率辦公的燭瑜鮮少地多說了些開場白:「梨本小姐……或許,我可以稱呼妳為『莓』?」
一對紫晶微微彎起,和微笑構築出親切面容,又帶著些許若有四無的距離感。
被那雙讓人聯想到水晶的紫色眼眸盯著時,與其說是感受到壓力或是緊張,腦中浮現的卻都是母親平靜的批判她做不好的話語,一瞬間充滿了「才不會失敗」的聲音,反而恰好抵銷了那份不自在。
莓從善如流的在織部先生對面的座位端正的坐下,將名片和資料挪移到自己桌前後,拿起會所桌上的茶壺和杯子按照流程斟了一杯給對方,再一杯給自己,算是一個開場。
「您請隨意,想怎麼稱呼我都行。」莓微笑著回應,言行帶上了點端莊優雅的味道,但講出來的話卻依然俏皮,「我在母親那裡也聽說過您的事情,不過直至今日才親見您,您本人跟照片是分毫不差呢,我相信母親說的沒有修圖了。」
「織部先生今天想委託的…是追蹤方面的事情?」莓快速的翻閱起手上的資料,對目標做初步的瞭解,同時詢問客戶,想要進一步瞭解對方的需求。
畢竟之後可是要常常互動的,又是她的第一單,得好好做才行。
接過杯水,女孩的俏皮招得男子輕笑,他並不在意別人腦中的自己是何種姿態。修長雙腿換個姿勢交疊,重心靠向椅背,手肘自然放在扶手上,視線筆直的落於對方。
「嗯、妳也同妳母親說的一樣,活潑大方。」這次,稍微側身舉手支在下巴,笑容多了幾分玩味:「甚至是……更出色。」相信多數人不會排斥正向肯定的話語,對於有自信心的人還能起到正面暗示。
兒女情長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話題很快回歸正軌,是跟蹤型的委託——津高幹昌(つだか みきまさ),身材有些鬆弛的中年男性,來自大阪,從事生產業業務。這名外縣市人員經常打著應酬名號出入聲色場所,然後左擁右抱一攤接著一攤,有時會在早上發現他爛醉如垃圾堆裡的臭泥……一切看起來正常不過,但有情報指出他的前職極需自律準時,而來到東京後沒多久就成了紅燈區的熟面孔,重點是,幾名宿者在和津高接觸之後,忽地人間蒸發了——目標是罰者的機率很高。
「正確,莓只需要『盯』好津高並回報就可以了。」晃了晃水杯,裡頭倒映著扭曲景色,男人頓了一下繼續補充:「盡量避免無謂接觸。」指節分明的手指隨即在紙本上的紅字敲了敲——疑似罰者。
「無論如何,保命要緊。」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斂起笑容的五官凜然,散發不容拒否的壓迫感,但下一秒又掛回淺笑,他滑開平板螢幕、點開地圖,上頭浮現幾個標記:目標住所、上班地點、日落前的活動範圍……
「這裡有間甜品店,推薦招牌總匯,街窗轉角的視野很不錯。」措辭不是「風景」而是「視野」,他知道莓跟的上對話節奏。
「津高也是常客。」這點令燭瑜有些腹誹,津高去店裏沒為自己點過甜食。
整體任務轉換成白話文就是,在白天的時候盯好津高,甜品店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對方也把那裡當成談業務的臨時場所,經常帶不同客人出沒,一旦發現有異狀就趕緊上報。
莓對於對方的正面評價笑了笑,並沒有多當真。
畢竟她對於琴香對自己的評價實在沒多有信心,不過或許因為對方是想給自己發展的人脈、所以美言了幾句?
念頭不過一閃而逝,莓繼續投入心神專心的聽對方講解此次的目標。
津高幹昌。
這個名字她沒有印象,這個人倒是有。她熟悉的幾位會所的中高級階級的姐姐們手裡就有流傳著這個人的照片,說是遇到他行事要特別謹慎,盡量不要被抓到是宿者的端倪。
如果只是盯著的話…應該沒問題。
「無論如何,保命要緊。」對方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一股成年宿者的壓迫感一瞬間佔滿了房間。莓的視線從目標照片上移開,回看了織部先生一眼。
雖然算是等級壓迫,但是說是威脅或是警告都不算,倒是詭異的有點像是……長輩的…關心?
好怪。難道其實,媽媽跟眼前先生的關係比自己想像的要好?莓在內心摸摸自己的鼻子,將視線收回繼續盯著平板。
接下來,目標、地點跟方式都很明確了,可以說的上是簡單。
只剩下兩個問題。
「好,我知道了。那需要跟蹤的時長跟報酬怎麼算呢?」莓撐著頭,一隻手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
男人微微眯起紫色雙眸笑地從容:「別緊張。」
機靈的孩子總得人歡心……顯然,眼前這位少女歸於此類型。看著小身板流露風霜姿態,令燭瑜的笑意帶了些苦澀——在裏圈混,有哪位不是被現實強迫提早成長?
「時長直到津高消失或指令取消,倒不用擔心我還沒踏出門就直接結束……」換句話說,這是中期、或是長期的委託,並有著一定的棘手程度,不然也不會找上【九世】。對於莓來說,有一段時間可以不用過度煩惱獵食問題。
原委確實不單純,據手上的資料顯示,他懷疑津高跟某個罰者集團的計劃有密切關係,津高可能是隨時可斷尾的先鋒派遣,憑那舌燦蓮花的嘴順利滲入資訊流通快速的夜總會,而那間會所好巧不巧隸屬【九世】之下。
另外,津高喝醉時總喜歡說些劣質笑話,諸如「當心下個吃人鬼抓的就是妳喔~~」或「今晚我要抓……妳!」,然後就帶著指名的小姐去開房間……說穿了,醉後瘋言也沒什麼,是後來和他接觸過的宿者行蹤成謎讓人起疑。那、真的只是酒後玩笑?至少燭瑜無法一笑置之。
「至於報酬……」男人翻出報價單,修剪整齊的指甲敲在金字塔底層:「盯哨,是基本中的基本。」其報酬的肉量之於莓可能頂多暫時止飢,甚至只夠塞牙縫。
報價單上依序寫了幾個目標,其中第一項,應是報酬最高的項目被墨水塗去,但隱約可見「餌」這個字,不難推想其風險和具體行動,再來是不同情報的蒐集,最後則是最一般的盯哨,只需要每日回報津高的行動即可。
「放心,餓不死碎片,相對風險也低。」
倘若少女選擇這條安逸之道,那反而逞了私心讓自己鬆口氣,不過、一雙鎏金似乎早已越過最低門檻,閃著光輝的眼令燭瑜試探問道:「覺得太簡單了?」
莓盯著織部先生手指點著的報價單的項目,垂眼思索。
中長期任務、工作內容輕鬆。對於她這個年紀的一般宿者來說應該是求而不得的工作,但是那「報酬」的量之於她可就不夠了。她還得另外花時間出去補獵,投資報酬率相對被拉低了。
更何況她還要應對會所裡的戰鬥訓練,消耗量又更大了。
她的目光稍微往報價單的項目上移了一些。
「不,不是覺得太簡單,而是我體質的問題。」她想,琴香可能沒跟織部先生說她是第三代宿者的事,畢竟周圍身為三代宿者的子世代似乎並不多,就她所知的,子世代為二代的比率比較高,或者更多的就是人類。
所以或許是這樣織部先生才會認為這樣的量對於她是足夠的。
莓伸手,在金子塔報價單的倒數第三格點了點,「我願意再增加一點難度,以取得更多的『報酬』。我可以適時的增加一點不起眼的接觸、以獲得比現況更進一步的情報。」
「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聞言,視線朝纖細指尖所指的項目望了一眼,在內心發出小小驚呼。
「體質問題,嗯……」偏頭咀嚼這詞彙,但沒有更進一步詢問詳情,只是眉毛微微在額頭擠出痕跡,他輕輕地嘆氣,五官湊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這通常會讓面試者擅自壓下負面結果,並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壞消息。
就這樣,空氣凝結了幾秒彷彿過了好幾個鐘頭,男人將雙手交疊支在下巴,他吸了一口氣問道:「請說服我,為什麼……」語調夾雜一絲凌厲:「不可以?」
當互為對比色的眼相視,映在紫晶上頭、那年幼的面容透著超齡堅毅,讓燭瑜的嘴角不自覺多上揚了幾度——溫順的孩子他不討厭,但更喜歡擁有自我想法且明確的類型,這往往能創造更多附加價值。
「妳知道付出多少,得到多少的道理。」即便這不是鐵率,但不付出,絕對不會有收穫。
「也不會好高騖遠……我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至於沒說出口的部分,是賭在流淌於莓體內、來自琴香的血液。
燭瑜朝桌面彼端伸出右手,臉上回歸開場的柔和笑容:「成交。」
待後續雜項流程結束,莓的面前出現一包肉乾,包裝上印著一隻彎成臘長狀的Q版豬圖案——Long pig(註:在食人族語是人肉之意。),看在知情人眼裡好不諷刺。
「雖然做成大叔點心的模樣,拿來解解『饞』還算堪用。」
燭瑜將公事包收拾好,紫眸見少女不明所以,於是伸手把零食翻到背面,指尖按在小地圖上的地鐵站站點。
「明日下班時段,用妳的生日打開36號櫃,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時間、車站、置物櫃、密碼,剩下就等莓去揭曉,算是男子個人準備的見面禮。
「莓,我很看好妳。」所以,別讓我失望了。
說罷,燭瑜向對方道別,便轉身步出房間大門。
當對方的表情改變時,莓下意識在腦中思考出了好幾種不同的狀況與應對方法。
男人少見的瞳色、加上他的行為模式,似乎是很容易能掌控下位者情緒的類型。
不過還好,這方面琴香有為她做過訓練。只要不危及生命,她都還能良好的應對。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
時間凝滯了一會。
「請說服我,為什麼…不可以?」雖然男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凌厲,但是最後三個字一出口,莓就露出了微笑。
男人接下來的誇讚,她會當成是應酬桌上的一部分,但是她依然為了能接下這件案子而感到欣喜。
莓伸出與成年男子相比尚顯小巧的手掌,與織部先生一握。
「成交。真的很感謝你,織部先生。」
待流程談妥,織部先生推了一包像零食肉乾的東西到她的面前,上面還有形狀有些奇怪的小豬圖案。
「這是什麼?」莓好奇的拿起肉乾,左看右看。
「雖然做成大叔點心的模樣,但解解『饞』還算堪用。」
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解饞」這個關鍵字還是讓她瞬間理解了這包肉乾的成分。
但是在這個時候給這包肉乾,似乎有別的意圖…?
正思考著,對方伸手將零食翻到背面,指了指某個小圖示,並告知了「取貨」的時間與位置。
「知道了,謝謝您織部先生,我會努力的。」
莓笑著抱著肉乾送織部先生出了包廂,直到對方進了電梯才轉身回包廂收拾。
「好的,明天找時間去看看…小禮物是什麼呢?」
隔日 晚間七點五十分 澀谷站 某個置物櫃前
莓取出包裹,用眼角餘光確認過沒有人注視自己後,混入人群中離開車站。
她並沒有直接把包裹帶回住處,而是選擇了自己熟悉的暗巷打開。
「哇…」莓取出了一盒類似藍芽耳麥的物品,和一把小巧的手槍。
「該怎麼說呢…好在這幾天會所有教到這一塊嗎?」莓將保險拉開比劃了一下射擊的動作,動作不算特別熟練,但至少會使用。
「至於這個耳麥…回去研究一下吧。」
至於莓回去試驗之後發現耳麥是放大收音、並被一瞬間紛雜衝擊而來的各式聲音衝擊耳膜的事,又是後話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