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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fearless prince

  這已經是馳河菜菜子第三次說服兒子上床睡覺未果了,成年的馳河藍加還像個大男孩(或許在家長眼裡也永遠會是)守在客廳的電視機前不肯動,懷裡抱著巨大的雪怪玩偶,額頭上有張退熱貼,左邊是面紙盒,右邊是垃圾桶,好把源源不斷製造的紙團往裡丟。

 

  「我會幫忙錄起來的喔?」

 

  一邊流著鼻水,一邊花費好些時間才終於鑽研出VPN跨日本區域的訊號,他當然不肯輕易放棄:「我現在就想看直播……

 

  「你不趕快睡覺好好恢復過來,教練和攝影團隊的人都會很擔心你的。」

 

  「可是、可是……」他哀求,「媽媽,拜託?」

 

  爭論還沒出結果,電視那頭節目的音樂先播放了,兩人的注意力一下被拉了過去。

 

  「曆!是曆!媽媽,妳快看!」他興奮地直喊,喊得像她不認識對方是誰似的,她不禁失笑。

 

 

  「今天我們請到的是知名運動品牌F.I.R.E的滑板贊助選手——喜屋武曆!」

 

  「大家好!」

 

  一開始是來賓介紹,青年談了童年是怎麼第一次接觸滑板又怎麼喜歡上的云云,怎麼從Flow Sponsorship走向AM的心路歷程,畢竟那是個分隔業餘和專業的門檻,想成為AM光技術優良是沒用的,品牌方注重的是選手個人特質,跑法能不能彰顯出品牌風格與特色才是重中之重。

 

  「真的是很不錯的運動呢,想必現在有很多觀眾也想加入行列!喜屋武選手能為我們介紹一些基礎嗎?要怎麼樣才能挑選出適合自己的滑板呢?新手要注意的地方有哪些?」

 

  「可以的,先從板子本身開始吧。」

 

  喜屋武曆把板子翻過來進行拆解,鏡頭也隨之拉近,跟隨講到的地方聚焦在他的手上,提到輪子挑選時他的戒指敲到了輪軸,發出小小的金屬碰撞聲響,不久後又不經意地敲了第二次,青年想了一下,將左手無名指的銀戒轉了轉摘下,順手放入衛衣前頭的袋鼠兜,主持人見到這舉動,話題找得飛快:「說起來,還沒恭喜您,Instagram上您和馳河先生那張在黑梳山頂上交換戒指的照片真的很浪漫呢!」

 

  「哈哈哈,謝謝。」

 

  「您之後是否有考慮入籍加拿大?」

 

  「哎呀呀、要是移民的話不就不能上Victory的節目了嗎?這麼快想趕我走?」

 

  「沒有沒有,待會還想約您吃飯。」高大的主持人立刻配合地做出少女般嬌羞的扭動,現場的觀眾們爆出一片歡笑聲。

 

  「對了,前幾日新聞上馳河先生在阿拉斯加山脈挑戰最長坡道紀錄時遇到雪崩,真是有驚無險啊,看到那麼驚人的空拍畫面,想必全國上下的粉絲都跟著提心吊膽,好險雪淹沒得淺,很快就找到人。」

 

  青年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整場節目幾乎沒放下過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又恢復原樣,那一秒鐘轉瞬即逝,她看向藍加,兒子只是全心全意地盯著電視螢幕,沒發現有什麼不對,馳河菜菜子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

 

  主持人繼續說:「不是有句老話嗎,快感非源自抵達終點,而是當中冒險的方式,似乎陳腔濫調,但事實便是如此,這也是極限運動吸引人的原因吧!」

 

  「……是啊,是這樣……」喜屋武曆附和,但聲音有點低,像是喃喃自語。

 

  話題又回到滑板上,終於介紹完三種板子,紅髮青年接過身旁助理遞上的水瓶喝水:「總而言之,巡弋版已經基本被科學證實是最符合人體工學的型態了,廠商製造業也很純熟,樣子不會差異太大,在挑選上可以放寬心。」

 

  「說到客製化的變動,馳河先生上次和您在表演滑的板子似乎長得不太一樣呢?」

 

  「啊……藍加的嗎?對,但那是因為我希望能維持他滑雪的重心、施力方式和其他習慣,不用硬性去適應滑板才特別去改的,對一般人不推薦,該矯正的動作還是要矯正。」

 

  「能做到如此細微的調整想必很困難吧,這麼說來,莫非馳河先生的滑雪板您也有經手?」

 

  「不不不!沒有的事,我哪敢碰國家級運動員的板啊,那有專業團隊的。」青年苦笑兩聲,推辭掉主持人的恭維,「我也就只夠格平時做些小破玩意兒讓他玩玩罷了。」

 

  「接下來要開放CALL IN環節,我們會來個關於今天節目內容的小測試!都是滑板的問題喔,答對了就能參加抽獎,獎品是由F.I.R.E贊助的五套滑板與護具,請依照我們下方的電話號碼打進來……第一題是:請問滑板分為哪三大種類?」

 

 

  「首先,現在讓我們接聽第一通電話……」

 

  「曆!!!」

 

  凌晨時分,又看了這麼久,她早已昏昏欲睡,迷糊間才發覺怎麼身邊的聲音和電視裡的聲音一前一後,彷彿出現回音,馳河菜菜子差點把手中拿著的熱巧克力打翻,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藍、藍加!?」電視裡的人也是一驚,明顯慌了,「等等……加拿大現在是幾點?」

 

  「曆,不是約定好不准說這種話了嗎?」藍加滿是不樂意。

 

  「約……約定?」喜屋武曆一臉茫然地重複,又在下秒悟到什麼,渾身一個激靈:「喔。」

 

  「曆。你最厲害的。你是最好的。你不明白你有多好。不準說是什麼破爛。我討厭你看輕自己。」

 

  藍加在加拿大待了一陣子,腦中的語言開關還沒法順利切換過去(腦子估計也燒到挺亂的,加大了難度),日文中那些敬語彎彎繞繞的全免了,用的全是簡單又強烈的短句子。

 

  LIVE現場一片譁然,不知道是誰吹了兩聲口哨。

 

  喜屋武曆瞪大眼睛,想向主持人求救,對方卻大方比了個the floor is yours的手勢,還豎起大拇指,他簡直要暈倒。

 

  「看輕自己什麼的……我根本沒有這樣想啊!」

 

  「那曆到底怎麼想的?現在告訴我。」

 

  馳河藍加語氣之冷硬似乎把青年逼急,他眼裡流露出更多的害躁,臉一下子通紅:「我、你、我……天呀,你一定要我講得這麼明白!?」

 

  「這是自謙!謙恭!對外一律要自稱知識淺陋,才疏學淺,是虛懷若谷的亞洲傳統文化美德,『抱歉我做不出什麼好東西,這一點小心意請笑納』這種,了解?我沒有覺得自己不好!壓根沒有!」

 

  一片靜默,過了半晌,藍加乾巴巴地冒出一句:「……日本人好難懂。」

 

  現場再度爆出笑聲,主持人擦去笑出來的眼淚:「噗!馳河先生真是幽默!感謝來電,在阿拉斯加山脈的冒險可讓粉絲們都捏了把冷汗啊,請務必要保重,身體還好嗎?」

 

  電話那頭的人終於找回禮節,莊重地回應:「一切安好,託您的福。」

 

  「什麼安好,講話鼻音這麼濃,果然生病了吧!」青年皺起眉,很是焦慮,「你上次感冒都什麼時候了?」

 

 

 

  被這麼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藍加上次生病都是高中的時候了,那天她是中午後上班,正想把兒子叫醒吃藥,但藍加的手機率先響起,她見他看向亮起的手機,露出個滿足的笑容,但人不是完全清醒的,因為下一秒他又雙眼一閉地昏過去,她不得不再次把他搖醒。

 

  「藍加、藍加。媽媽現在得出門上班了,水和午餐在這裡,傍晚會請假,提早回來看你。」

 

  「唔……沒關係的,媽媽不用請假……」他恍惚地說,「曆說,會來……」

 

  她沒有見過兒子口中的這個同學,還是有點不放心,依舊和同事商量早點下班,帶著食物往家趕,卻在往二樓臥室的路上停著腳步,門房沒關好,只是虛掩著,裡頭傳出她聽來陌生的嗓音。

 

  「藍加,可以放開我了吧?」

 

  「咳,不要……」

 

  「我只是要去煮粥,很快的,我保證。」

 

  「咳,曆……我不要……咳咳、別走……

 

  「……唉。真是的,怎麼顧你跟顧七日似的呢?她搞不好都沒你這麼黏。」

 

  房內傳來沉重的嘆氣聲,她幾乎能從少年無奈的嗓音中看到他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咳、咳…………

 

  「知道啦,不會走,在你睡著前都不走喔,哥哥念故事給你聽啊。」

 

  「曆……

 

  「我看看你這裡有什麼……《深夜小狗神秘習題》、《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唔,這本字太多了……還是這個吧……

 

 

  小王子說:「什麼叫『馴養』?」

  「這是件被遺忘的事。」狐狸說:「馴養就是建立關係。」

  「建立關係?」

  「我對於你來說不過是一隻狐狸,跟成千成萬其他的狐狸一模一樣。但是,假如你馴養我,我們就彼此互相需要。你對於我將是世界上唯一的,我對於你也將是世界上唯一的……」

 

 

  她在醫院工作的第一年特別辛苦,她並非土生土長的加拿大人,是成績好來留學,久而久之便從學習簽證換了工作簽證,頂著少見的亞洲人面孔和姓氏,周圍的目光有讚賞也有質疑。每天都是血糖血壓血脂千百個十數值,紛紛攘攘、來來去去的病人,全是模糊的面孔,其中某個滑雪運動員更是麻煩,人一出現不是骨折就是撕裂傷,額外的工作如何不叫人恨得牙癢癢。

 

  然後某天,他掏出一朵玫瑰:「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妳……我能問妳的名字嗎?」

 

 

  「最好請你同一時間來。比方說,假如你下午四點鐘來,從三點鐘開始我覺得幸福。時間愈接近,我愈覺得幸福。四點鐘一到,我早已坐立不安!我將發覺幸福的代價!」

 

 

  他會準時在護理站等她下班,花一整個晚上和她說話,或聽她說話。他會驕傲地跟她提下一次要去挑戰哪個山頭,當提到這些話題時,奧利佛的眼睛總是閃閃發光,或者該說整個人都在發光。

 

 

  「看吧,你看見那邊的麥田嗎?我並不吃麵包,麥子對我一樣也沒有用處。那些麥田並不會使我想起什麼,這倒有點傷心。但是你有金色的頭髮。於是當你馴養了我,這將是很好的一件事!那些金色的黃小麥,使我想起你,我將喜歡聽風吹過麥田的聲音……」

 

 

  護理師同事問她,朋友問她,父母也問她,嘿、為什麼妳就不能挑個更『正常』的男人在一起呢?

 

  極限運動專家,同樣背負生命危險,卻和軍人、警察、消防英雄的性質不同,多少有點“自己作死”的味道,就像媒體追著哪個在山間海間失事的運動員,譏諷地頒發達爾文獎——為了『感謝他們用愚蠢的方式喪命為人類全體帶來福祉,讓自己的愚蠢基因無法繁衍。』

 

  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更普通的男人不好嗎?不會他一遠征就讓她夜不能寐,不會他一參賽就讓她魂不守舍,兩個人窩在沙發上,手牽手看電影,吃Popeyes炸雞吃到身材癡肥BMI值超標。

 

  但挑戰是流淌在奧利佛靈魂裡的本能,他第一次邀她去滑雪,防風鏡片反著光,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其下是一雙她始終會記得的藍綠色眼睛,似森似海,當他的身影沿著山道凌空而起,逆著光,透著朝陽渲染出一片光暈。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完了,這輩子就栽在這個男人身上了。

 

  如此美麗、那麼耀眼。

 

  她捨不得。

 

  她捨不得不讓他滑。

 

 

  狐狸說:「但如果被馴養,就要冒著流淚的危險。」

 

 

  奧利佛無懼的旅程會停下簡直猶如天方夜譚,贊助商對他報以熱烈的期待,開出了不錯的金額,那是最知名的山巔之一,她以為他一定會馬上答應,但奧利佛卻一反常態,沉思多日。

 

  最終他拾起她的手,覆在她已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兩枚戒指輕觸,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我想,我是害怕了吧。」他哈哈自嘲兩聲,眼神卻是那麼溫柔。

 

  年齡和體能掛勾,諸多業界人士開始埋怨他為什麼要固執地自我剪斷翅膀,去選擇挑戰性較小的工作,並對此表示不能理解。

 

  但就算他已經那麼小心了,事情還是發生了。

 

  親愛的上帝啊——為什麼?她在上班途中接到那通電話時,連哭都哭不出來,她突然覺得好冷,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好可惡,為什麼有跟的鞋子折騰得她腳疼,為什麼絲襪束得好緊,為什麼醫院的空調會這麼涼。

 

  好冷。真的好冷。報紙媒體好可惡。雪好可惡。她好懷念溫暖的沖繩老家。

 

  那個孩子平時不太聰明,卻彷彿憑直覺明白,滑雪以後只會給自己帶來傷害,某日她去藍加房間清掃的時候,一直豎立在牆角的滑雪板不見了,她發瘋似地尋找,才發現它被收在了厚重冬衣之下的暗櫃,被封入了潘朵拉的魔盒底層。

 

  她驚覺這樣下去不行。雖然奧利佛的母親曾邀請她搬過去住,說兩個女人多少互相照應,但她最終還是拒絕了。他們一定得……他們得離開這個四季都會下雪的地方,遠遠的才行。

 

  她當然也憂心,如此劇烈的環境變化會給不擅於溝通的孩子更沈重的打擊,藍加特別不一樣,他不知道同學中最流行什麼歌、最常打什麼遊戲,哪個花花公子女郎或維密天使最受歡迎,在加拿大也就只和鄰居家一個男孩稍微有點話聊,還是因為對方父親是奧利佛的老朋友,經常來串門才能有開端。

 

  她曾以為他會一輩子在卡斯塔里自個兒玩著玻璃球遊戲,只要她和奧利佛仍能護著他就沒問題。但,現在做不到了,不僅是她自顧不暇的問題(搬家、新工作、經濟壓力),而是少年顯然選擇拋棄了一部分的自己——就算那是他血脈中疾行湧動的東西,這是作為一名母親也無法拯救挽回的事,她只能於夜晚躺在床上時唸著禱詞,一遍又一遍,虔誠地、渴望地、彌補地,乞求未來會有某個人,來縫補兒子破裂的傷口。

 

 

  「不管是不是自謙,你都是最棒的。」

 

  「我愛你,曆。」

 

  愛してる。a-i-shi-te-ru 

 

  像是怕手機那端沒聽清似的,他又重複了一遍:「我愛你。」

 

  電視裡傳來現場觀眾陣陣調侃的歡呼聲和大笑,只見喜屋武曆把頭帶拉下來,遮住大半張泛紅的臉,手足無措,一副慘遭社會性死亡的模樣。

 

  「我、我……我知道啦!」他吼著,「不說了,我錄節目啊!你不准再打來搗亂了!我真的會生氣的!」

 

  掛電話後,青年焦慮的視線無處安放,終於他深吸了口氣,目光直直地看向鏡頭,飛快地扔下一句:「媽,快點讓藍加休息吧。」

 

 

  她那日把食物留在門口,便悄聲下樓,回去工作了,又過整整兩個月,她才真正瞧見那用溫柔聲音唸著《小王子》繪本的主人,雖然不是個好時機,她一開門就看到兩個孩子在玄關吻別。

 

  兒子不知是真無所謂,還是筋沒接上反應不過來,神色正常地打了招呼,歡迎回來。另一個孩子神色窘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鼓起勇氣才朝她踏出腳步,囁嚅著吐出一句:阿姨,對不起。

 

  她突然很想好好擁抱這個孩子。於是她也這麼做了,忽視背景傳來『媽你對曆做什麼啊』的驚訝,她緊緊抱住他,心中一陣酸楚:「謝謝你願意陪在藍加身邊。」

 

 

  兩個孩子年紀都長了,卻還是傻乎乎的,他們是多麼年輕,年輕到以為雙方的聯繫就只有滑板,連結了婚都不踏實,彷彿斷了這個就滿生罅隙,他們之間就一無所有。

 

  她可知道不少馳河藍加沒參透的事,早早被喜屋武曆養得換了口味,連在選手村都開始對裡頭供給的日式便當指指點點,滑雪板包上掛著的是波上宮御守,手機上的時鐘永遠有兩個時間,睡在雙人床上時會自動把左邊空出來,彷彿和那個瞧不見的靈魂連成莫比烏斯環,休戚與共、遐邇一體。

 

  她瞧藍加仍抓著電話沒放下,悵然所失的模樣,鼻頭紅通通,不知道是感冒擤出來的,還是被曆兇一頓給委屈的。

 

  「你聽見曆拜託我做什麼了吧?這次要乖乖聽話沒?」

 

  「唔。」不情願地抱著雪怪大玩偶起身,他拖曳著毛絨的室內鞋一步一步地移往臥室,「媽媽,剩下的幫我錄完……」

 

  「好好好。」她操縱遙控器,慢悠悠地開口,「對了,記不記得高中時你渾身濕回來的那個晚上,是和曆吵架了吧?」

 

  「呃、怎麼突然提這個?」

 

  「媽媽以前怕向青春期敏感少年問會惹你生氣嘛!現在總不會介意吧?所以,你們吵什麼呢?」

 

  「這……說來話長,挺……複雜。」他有點懵,揉著懷裡的雪怪,回憶的同時揣摩著用詞,「曆覺得自己滑得不好就沒有資格當我的朋友,但當朋友明明不需要什麼資格。」

 

  或許是這樣沒錯。馳河菜菜子看向電視,那個正忙碌表演的身影,這麼堅強、細膩、體貼的孩子——最後想必是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式戰鬥,打敗了心魔吧——她反倒是擔心自家笨兒子沒幫倒忙才好?

 

  「另外就是……曆不喜歡我滑得太危險。」

 

  「咦?」這倒是引起她的好奇了,「可是你現在不也?曆怎麼說?」

 

  「一樣覺得很危險,有時候會抱怨。」

 

  「那為什麼還?」

 

  「我也不太懂……

 

  藍加頓住。

 

  「——曆說,他捨不得。」

 

  「媽媽,妳知道曆是什麼意思嗎?」

 

  她微微一愣。

 

  他回過頭來等她,藍加這孩子明明長得不像奧利佛,但這一刻她卻從那雙藍綠色的瞳孔中,瞧見某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走了,又像永遠的活著。

 

  沒有回答,她只是笑,迎上不解的眼神。

 

  「這是屬於媽媽和曆的小秘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欸……那我要等多久?」

 

 

 

  或許要等久一點。

 

 

 

  或許等到電視新聞裡吒呼著再過幾年溫室效應就會害山腰滑雪場停止經營的預言實現。

 

  或許等到奧利佛留下的荒廢玫瑰園再度開出芳華。

 

  或許等到她在頭頂找到自己的第一根白頭髮。

 

  或許等到小王子與狐狸再度肩並著肩,看著風吹過金色的田野。

 

  她會挑選陽光明媚的午後,把馳河藍加叫到跟前來,像說著什麼驚天大事似的,壓低聲響,偷偷附著耳,把這個世界上最柔軟的答案告訴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