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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或許是康斯坦丁成為醫生以來,見過最糟糕的一次。

 

康斯坦丁當然知道戰場是多危險多可怕的地方,行醫至今他也不過是在成都內四處奔波處理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疫情,雖然麻煩但是總歸是安全的。但是在戰場上的每一刻,大概是康斯坦丁這輩子唯一一次如此希望真的有神存在的一次,不信神的他在僥倖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每一瞬間,都不斷地在感謝著神的庇佑。

 

剛結束夏季行醫的旅程,本以為有短暫休息的康斯坦丁才剛回到科因的小藥鋪,便發現村子裡的人一個個都面帶恐懼像是有什麼災難即將來臨。確實,災難跟著秋風一起吹向了安索格,還帶著王都的徵兵信函以及協會的緊急召集。

 

這大概是康斯坦丁第一次看到那個總是嘻皮笑臉會跟他閒聊的信使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將偕會的急件交到他手上,甚至一句玩笑話也沒有。

 

「你知道,你的表情像是那個要赴死的人是我。」

 

康斯坦丁在信使的面前把協會的急件打開並且快速地讀過了一遍,說真的他不意外戰爭在人民之前傳遞的速度,不管是真是假總會造成人民的恐慌,還有數不清的死亡。

 

「那是戰場。而你只是個醫生。」

 

最終信使還是忍不住反駁了康斯坦丁那句赴死的玩笑話,好像希望能藉此阻止他離開科因一樣。

 

「正因為我是醫生,雖然做不到什麼但是包紮傷口還是辦的到的。」

 

康斯坦丁收起了玩笑的嘴臉,難得一次沒有用玩笑般的口吻回應著信使。

 

就因為他是醫生,就因為信仰無法去拯救生命,所以康斯坦丁必須去。

 

「在我回來之前,每隔幾天過來這幫我澆花好嗎?那些草藥很脆弱的。」

 

最後是康斯坦丁先打破沉默,一邊整理著可以方便處理傷口的藥物,一邊對著在一旁安靜許久的信使說道。

 

然而康斯坦丁卻沒有收到任何信使的回應,回應他的只有一聲金屬重物敲擊桌面的聲響,當他回過頭看著原本信使站著的位置,桌上只留下的一把看似陳舊的短刀。康斯坦丁輕輕的摸著刀面的紋路,短刀被保養得很好像是有經常使用的痕跡,他理解那或許是身為朋友唯一能給他無聲的支持。

 

康斯坦丁出發前還是把那把短刀綁在腰際上,像是當作護身符一樣的讓他陪在自己身邊。至少在必要之時康斯坦丁不想用上它,他是去救人不是去殺人,至少這點當醫生的自覺康斯坦丁還是有的。

 

但是那都是渺小的妄想。

 

在戰場的這段期間,康斯坦丁偶爾會去戰場的邊緣巡邏,脫下鳥嘴面具的他在戰場邊緣看起來就像是個誤闖戰區的平民,不過也因為如此他也更容易深入一些危險的地方幫助那些受傷的士兵。

 

康斯坦丁一直都覺得自己就算在戰場也可以置身事外的專心處理眼前的一切,聽著四周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他可以忍,就像是以往在教會處理那些不聰明的病患一樣。那些不客氣的士兵四處指使著醫生們東奔西跑他也可以忍,他知道再多的協會醫生也不夠分攤所有傷患,更何況每個醫生的專職都不同。

 

在戰區看到帶著鳥嘴面具的人四處奔波不是什麼不尋常的事,但是蠻族無情的刀劍並不會因為誰帶著鳥嘴面具而手下留情。稍有不慎即便是為了救人而努力的醫生也會成為刀下亡魂,有好幾次康斯坦丁甚至意外地幫到了受傷的同僚,雖然傷口不嚴重但在戰場上總是危險的。

 

時間久了,康斯坦丁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絕望,即便眾多醫生不斷的把傷患從瀕死邊緣拉起,但是這之後呢?或許不只這些士兵會在之後的每個夜晚夢到無盡的戰火帶來的痛苦,他們這些在戰場上一同努力的醫生們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這些傷患帶來的哀號聲。

 

然而真的讓康斯坦丁在日後想起都會冒冷汗的並不是這些傷患痛苦的呻吟。

 

康斯坦丁事後回想起來,他真心感謝那個在臨行前用沉默交給他短刀的信使。如果不是這把短刀,或許康斯坦丁再也無法回到他那間充滿藥草香的小店舖。如果不是那把短刀,或許康斯坦丁會為此自責一輩子甚至再也無法行醫救人。

 

康斯坦丁自然知道協會一定把所有能召集的醫生都叫往前線了,當然這之中一定會有幾個認識的。但是這也是康斯坦丁最不希望遇到的,一但有了熟識的人在身旁就會忍不住去關注他的動向。

 

最一開始康斯坦丁只是在戰渠的一角看到一抹高挑的背影,四周的醫生都在忙著急救手邊受了傷的患者,因此康斯坦丁也沒有花太多心思去注意那抹閃過眼前的身影。直到背後傳來低沉的怒吼,康斯坦丁回過身就看見高大的蠻族揮舞著大刀跳進他們所在的戰渠內。

 

他應該要逃走的。那一瞬間康斯坦丁不斷地在腦中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當康斯坦丁反應過來的同時,眼前的視野已經從原本狹小的面具內擴展成廣大的戰場,原本戴在臉上的面具在他閃躲蠻族沾滿血跡的巨刀時,先是為他擋掉了一刀因而被打飛。而後映入他眼簾的是,本在另一頭忙著救人的身影倒在地上的畫面。

 

那一瞬間康斯坦丁只記得自己拔起了腰間的短刀,毫不猶豫地刺向眼前那準備拿砍向自己的蠻族巨漢。估計是體型差距的優勢,康斯坦丁順勢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對方的頭上遮蔽視線後,再不斷地用短刀刺向巨漢的身體各處。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用沾滿鮮血的雙手去拉起那個躺在地上的人。

 

「你他媽最好給我醒來!利奧!」

 

「我可是天殺的與神為敵的康斯坦丁!你他媽休想從我手上把人帶走!死神想跟我搶人作夢去吧。」

 

康斯坦丁只記得自己不顧形象地喊出了很多褻賭神的話語,只為了讓那個差點被死神拉走的男人清醒。

 

最後康斯坦丁唯一在一切都結束之後回想起來的只有,他帶著男人回到了迪爾泰的教堂,兩個人都看起來傷痕累累像是從戰場上歸來的士兵,一邊撐著意識不清的男人,一邊敲響教會大門。

 

「勞倫斯,我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