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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統計機率概論


  
  方堂。
  乍看之下如同男性藝名,其實是女人的本名。
  蘇若雨想問又猶豫,一般她是直腸子想到就問;然而同時一般她也不會去關注客戶。
  過多的好奇與憂鬱來自相同變因:方堂是極少數被江夏惟記住——或是工作因素不得不見面——的前任女友。
  我神秘高冷的女朋友的前任女友。
  聽起來就像某種書籍的書名,帶著一絲不妙感。
  蘇若雨最初是煩惱的,煩惱到尋求老人的智慧。
  拐了九拐十八萬,用了「朋友的朋友」這樣藉口,外婆也陪著蘇若雨真真假假佯裝不知,說出的話倒是實成:
  「你朋友遇到男朋友的前女友,這關你朋友什麼事?」
  
  蘇若雨當即開悟。
  是呀,這不是什麼感情線團成球的八點檔,更不是下一秒開門殺的日劇(她真的看太多夏日毛骨悚然系列了,但小短篇連結成一個劇的節奏剛好,最有可能吸引夏惟與她一起當沙發馬鈴薯),這只是在普通不過的日常生活。
  蘇若雨拿了張紙開始列表。
  
  方堂:甲方爸爸、江夏惟的前任、有趣的人。
  
  自己會對她產生興趣是因為……
  
  蘇若雨拿了紅筆圈起了「有趣的人」,猶豫了一會兒,在「前任」的下面開始寫if()...... If not()……
  
  不對啦為什麼我要開始寫C語言!這種代碼一看就不能執行!話說回來能執行是要執行什麼啦!我不就是喜歡跟有趣的人交朋友而已嘛!
  
  ……沒錯,我只是想跟方堂交朋友而已。
  如果能從這純淨無瑕的友誼中獲得一些女朋友的小情報或黑歷史,也只是一點點額外效益而已。
  嗯。億點點。
  
  蘇若雨行動如風,下次方堂到公司討論新方案時,她靠一杯Mucha季節限定特調與對方打開話題,並迅速在扭蛋玩具上達成共識,成功登上了友誼的小船。
  
  
  
  
  江夏惟非常、極度地不想與方堂合作。
  不是一般PTT鄉民po文發問|[求救]我前任現在是我甲方爸爸該怎麼辦|那種情緒上的不滿。
  方堂作為甲方簡直理想:歸功於她清晰的大腦與高效明確的溝通方式。但是。
  
  但是她帶來的是公益廣告。
  自家公司老闆出於減稅目的,也不管預算或時間檔期,就是硬接,就是要那份減稅,遇上五月整個公司的管理層都焦頭爛額。
  企業減稅是相當複雜的事,有時候並不是單純的加減,而是退款部分百分比的稅務,這就產生了,在一個項目中有部分資金,可能是未來退稅手續辦理後才會拿到實際金錢。
  作為企劃組的組長,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去跟財務組杯透,出於公司大多合作廠商不接受延期付款。
  既然公司合作廠商不接受延期,為什麼又要硬接預算難以編列的工作……
  
  她曾跟蘇若雨抱怨過,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懂,但江夏惟會抱怨老闆實在太少見了,蘇若雨全程點頭聽完後沉思許久,一手攬著江夏惟的肩一手直指陽台夜空:「敵人就在本能寺!」
  氣勢很足,意義不明,江夏惟毫不猶豫地彈了女友腦門。
  
  在這堆焦頭爛額的瑣事中,一個講理的甲方是不幸中的大幸。
  江夏惟本來是這麼想的。
  在她跟會計較量完之後,想找女友回覆能量,卻發現她正跟方堂熱烈討論什麼寶石復刻之前。
  
  江夏惟可以用三週的工作量發誓,嚴格來說,方堂根本不算她的前任女友。
  的確,她有段時間對感情非常速食,但方堂簡直超越得來速。
  江夏惟甚至不能確定她們有交往超過一天,也許是剛想確定關係的瞬間,方堂是這麼說的:
  「我可以理解妳討厭笨蛋,但我非常喜歡小孩子,我們屬性相剋還是分手吧。」
  同時買單了兩人點的下午茶,徒留江夏惟對剛上餐的咖啡發愣。
  
  乍看這是非常合理且不浪費時間的行為。
  但細想就會發現方堂的邏輯是
  
  ∵江夏惟討厭笨蛋—①
      笨蛋一定包含小孩—②
  ∴①&②故得證江夏惟討厭小孩
  
  這根本不對吧!
  這女人真的喜歡小孩子嗎?江夏惟出於教養(加上方堂的確省事)才沒將對方定義在「這人是否有什麼大病」的範疇。
  
  直到方堂為了籌募山區兒童的助學經費,找上公司委託公益廣告,江夏惟這才確信對方言出其實。
  方堂一開始就表現出禮儀上的社交距離,對江夏惟以「以前見過面」的態度,但蘇若雨還是震驚地認為「女王大人竟然會在公事上有私交」而飽受打擊,反而說開了對方是前任,蘇若雨才一副「這還說得通」樣子點頭,拍胸去驚。
  江夏惟心中難得浮出一絲委屈,為了驅散這份氣悶,她從後面箍起小女友的肚子用力,逼地對方氣音告饒。
  
  
  現在。
  江夏惟緩緩坐在辦公桌後,用文件夾擋住視野,試圖恢復在預算決鬥中疲憊的大腦,然而但凡清出那麼一點內存,馬上就會被諸如「若雨的確挺孩子氣」、「方堂很會跟小孩子打好關係」、「若雨喜歡甜食而方糖是甜的」到最後已經意味不明,解讀不能,
  
  她看見周杰倫主演的九口芝麻官中,方堂挑釁著「我進來了,我又出去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女王大人終於睡醒了,玉體是否安康?」蘇若雨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放下手機,轉身輕撫著女友烏黑的長髮。
  聽陳姐說夏惟從會計那回來精神就不好,下班更是馬上回家倒頭就睡,蘇若雨感到非常不安,但仍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成為騎士,無論女王如何都要護衛兩人的王國。
  江夏惟只記得自己似乎做了不好的夢,她抹了抹臉,貼著蘇若雨撫慰她的手慢慢起身。
  「笨狗,傳染妳的腦洞給我,我的腦子被數字塞滿了。」
  「妳很過分耶!」蘇若雨埋怨中帶著笑意,親吻睡美人的額頭、眼睫、最後落在唇上與之交纏。
  
  雙人床上原本滯礙的氣氛轉為緩慢的慵懶,女王與犬相互依靠,溫暖從她們彼此接觸的肢體蔓生,心上生花。
  
  蘇若雨開口地非常小心,像是幼犬的初喚,「公益案根本是無中生事。這麼累妳,要不下次不接……」
  「傻了妳,公司接案又不是由企劃組決定的,」江夏惟將女友的短髮揉亂,比她自己所想還要意外鎮定地開啟話題:「而且妳跟方堂不是處得很好?沒了案子可就遇不上她了。」
  蘇若雨眨了眨眼,「不會啊,我們已經說好之後要去地下街的怪獸屋挑戰抽出隱藏版飛行餃子了。」
  
  江夏惟已經練就從女友的敘述中,剔除奇幻名詞,挑出動詞,以達在不偏題的情況下,將對話往有溝通效率的方向直走。
  「妳已經這麼光明正大跟我前任約會了?」
  「什什什麼約會!才不是!還有其他轉蛋同好一起!打王怎麼能不揪團!女王大人不知民情,那怪獸屋的店主囂張跋扈」
  
  江夏惟正打算轉移話題,蘇若雨卻從包青天案的畫風轉為玻璃假面,
  「怎麼突然提起方堂,難不成,是妳想藉由公事與往日情……」
  江夏惟終於沒忍住拿起枕頭壓住蘇若雨的臉,出演了社會治安頭條中的恐怖情人。
  
  打鬧過後,蘇若雨隔著枕頭橫趴在江夏惟身上,在喘息中敞開心扉直言,江夏惟說方堂根本算是什麼前任,蘇若雨咦了一聲,不是吧方堂完全是我想像中妳前任的樣子。
  
  江夏惟,她,想——
  ——江夏惟刪除了腦中某種不可言明之物,直問道:「妳就這麼在意我的前任?」
  「一部分吧,」蘇若雨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夏惟這麼優秀,能入妳眼的人一定有什麼閃光點吧,」
  「等我把那些學起來,我就是妳眼中最閃亮的星星。」
  完全什麼都沒有想的直球。
  成為一閃而逝的流星,只有江夏惟看見了。
  沉默良久,隱藏起突如其來的心動,她終是將話題轉往輕鬆,
  
  「……妳是打算狩獵我的前任嗎?」
  「不要說的這麼可怕啦!」蘇若雨倒吸一氣,滿臂雞皮疙瘩,「而且不說其他,方堂也是個有趣的人,人在江湖飄,多個朋友多個底氣嘛!」
  「妳還真不尷尬啊?當初是誰想搞清楚我有多少前任的?」
  「我為什麼尷尬?」蘇若雨疑問發自真心,「如果我約了方堂跟妳一起出門,那才會尷尬。我只約她不約妳……」猛然停頓,「……好像是妳的立場比較微妙吧?用最近的流行的小說標題,大概就是『前任跟現任在一』……好痛!女王大人!我開玩笑的!痛!」
  
  
  
  蘇若雨用歡快語氣並獻祭痛覺隱藏了一個野心。
  她要偷偷找出曾經吸引江夏惟的特質,攢積經驗值升等,往越來越好的人邁進,
  也許有一天,女王大人反而得仰視她,對她的優秀深情告白。
  
  
  江夏惟早就知道女友有翻身做主的念頭,不,也許不到這地步,是蘇若雨沒想到她的想法比較接近下克上的情趣,而非什麼光明偉正的目標。
  這也不算什麼,江夏惟想。包容笨狗的蠢事不正是飼主的責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