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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_3

 

即使是大清早,天氣卻比想像中冷了些,灰濛濛的天空不帶半點爽朗,醞釀著厚重的沉悶。

 

預定重劃的建設區裡林立數棟拆除到一半的建築,無論是什麼起因,似乎都只是想將人從建築中趕出而破壞,倒還少有幾棟殘破的公寓屹立不搖隱身其中,破了大洞的玻璃窗內探出幾張充滿疑懼的臉,望著下方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黑亮轎車和從車上下來的兩名黑衣男子。

 

「是這裡吧。」燭台切習慣性地抬手整理頭髮,邊從風衣的暗袋掏出一張破紙片,上頭潦草的字跡堪比暗號,但其實只不過是一串地址。

 

從副駕駛座下車的大俱利伽羅抬眼掃向自上方投來的視線,將窗邊的目光逼退回陰暗的室內,這才走到燭台切身後。

 

在燭台切手中的紙片後方是一幢規模不小的磚紅色老公寓,鐵黑的對開大門倒了半邊,剩下的半邊淌滿紅紅黃黃的鏽斑,大門前的台階滿是積年累月的枯枝與落葉,被冷風吹進公寓內的大廳。

 

兩人魚貫進入,腳步也帶進了幾許落葉與灰塵。

 

公寓一樓的牆面設置了應對房號的信箱格,過於老舊的公寓甚至連電梯都沒有,只有中空式的螺旋樓梯井,可以從下方一路往上眺望各樓層。

 

事實上應該正好反過來,被上層的人往下監視才對……大約在五六樓高度的位置,一個鬼祟的人影探頭窺視兩人,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卻沒有驚慌地躲起,但同時也充滿猶豫地龜縮著沒出聲。

 

Bingo!」燭台切語帶笑意,將一切看在眼裡。

 

一旁的大俱利伽羅只是默默地望著燭台切得意淺笑的側臉,不論什麼事,這個男人都能輕易將其掌握在手中。燭台切眼中綜觀全局,而他眼中只想看著這樣的燭台切。

 

之前在飯桌上,燭台切提起自己發現的疑點。

 

女人那晚想將毒品賣給他,當時暗示的價格卻比燭台切所知的正常價格還要低廉許多,原因可能是女子其實從來不曾接觸毒品,另一則是女子或許是從他人的口中得知這樣的低價,更可能兩者皆是。

 

其後,燭台切重新審問警察線民,發現他並沒有走漏自己要去運送毒品的消息,過去更不曾在寶貝的女友面前提及這麼危險的事,上次唯一洩漏的只有自己藏匿毒品時的行蹤。

 

也就是說,女人是從其他地方得知「警察男友手上有毒品」的消息,才會進一步跟蹤男友,而且取得後還被誘導訂出低價,說不通的就是某個人讓她訂出低價卻沒有出手買下,所以燭台切最後的疑問便停留在「究竟是誰也參與了毒品竊盜的計畫」?

 

很快地,燭台切便進一步從女人口中逼供出「消息」的來源。

 

多虧大俱利伽羅那一刀,讓他不用親自動手,只是單純架著可憐的女人,簡潔扼要地告訴她:越快坦白,腳上的傷就能越快得到治療,否則下半輩子估計都得坐著輪椅。

 

不確定是因為失血過多瀕死,還是下半輩子無法走路的恐懼催化女子的鬆口,總而言之,對燭台切來說過程算得上是非常順利。

 

女子給了一個外號和對方的長相描述,順著名字花了幾天打聽到這間公寓的地址。偏僻又破敗,若想做什麼壞事、或已經做了什麼壞事,確實是個足夠掩人耳目的巢穴。

 

燭台切邁步走上樓梯,高傲的鞋跟敲出規律的節奏,並在空蕩蕩的樓梯井中迴盪,毫不掩飾地宣告他們的到來,唯有大俱利伽羅依舊隱藏著腳步聲。

 

「小伽羅總是這麼安靜,有時真讓人覺得挺寂寞的,說點什麼吧?」

 

「要說什麼?」

 

「說什麼都可以呀,至少讓我知道你還在。」

 

「……我的事沒什麼好提的。」

 

「怎麼會,能聊的可多了,比如怎麼會加入組織……啊,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不如聊聊喜歡的女孩子類型?」

 

刻意以敏感的話題作為小小的揶揄和擾亂人心的手法,藉此施予對方話權,實則掌控著對話的方向,這是燭台切常用的老套路,至於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從來就不是他所在意的。

 

大俱利伽羅停下腳步,讓燭台切注意到他的動作後,瞥了對方一眼,卻沉默著沒說話。

 

「怎、怎麼了……」

 

「沒什麼。」大俱利伽羅將視線移開,無聲吐了口氣,加快幾步超前燭台切,改由他在前方領路。

 

走在燭台切的視線範圍內,就不會有他不在的錯覺。彷彿是這樣的用意……彷彿是對燭台切的一字一句都惦記在心上而產生的舉動。

 

燭台切抬起單手整了整髮梢,藉此遮去自己的臉,而即使如此,他的視線卻也始終不敢往大俱利伽羅的方向看一眼。

 

在沉默中費了好些時間才登上六樓,燭台切最後放慢了腳步、調整鼻息,讓自己以最佳狀態登場。

 

起初探頭的人不躲也不藏,叼著一根菸靠在樓梯的扶手上,嗆鼻的白煙瀰漫,長相略顯福態的男人把自己包裹在笨重的夾克下,動作看似遲鈍,卻藏不住眼神中的猥瑣狡猾。

 

就算對方不是壞人,恐怕也絕對不是個無辜的人。

 

燭台切任由對方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打量,估量了片刻大概知道自己無法輕易打發兩人,才識相地大張雙手迎接。

 

「沒想到會有貴客上門,這裡可不是什麼觀光景點,所以你們來……是打算找人吧?」

 

「有勞你擅自幫我決定此行的目的。」燭台切笑著順應對方的詰問反諷,話說得迂迴曖昧,邊暗自比對了一下女人當時描述的長相,可惜和眼前的人完全不吻合,因此他刻意將眼神導向男人身後的房門。

 

後者不做半點反抗或推辭,聳了聳肩,擺手做個請的手勢。

 

房門沒鎖上,男人推開房門領著二人進入,房間裡與公寓外層的殘破互相呼應,牆紙發霉剝落、地板與地毯到處都是破損,菸臭、濕霉和一股刺激鼻腔的腥甜侵入燭台切的嗅覺,他不禁皺了下眉。

 

男人邀請兩人坐上客廳唯一一組沙發椅,燭台切噙著體面的笑容,卻毫不客氣地落座,從容翹起腿、十指交扣隨興放在膝頭上,以理所當然的態度接受房間主人的款待;在燭台切身後的大俱利伽羅沒有坐下,靜靜拄著刀靠在後方的牆上,腰上還掛著第二把,威嚇般明示燭台切的人身安全將沒有絲毫破綻。

 

『嘖……連看門狗都帶來了……』

 

男人眼神中浮現幾分陰險的算計,兩個人顯眼的模樣就是一道標記,他早有耳聞這裡地盤上的組織裡,有一對打手的組合令人聞風喪膽,傳聞中有個佩刀的打手特別出名,不外乎是殺人不眨眼、毫無慈悲手刃敵人,根本沒有談判的餘地。

 

看這個情勢,前方的燭台切大概只是負責談判和指揮的人,那麼真正必須提防的是──

 

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同伴的褐膚青年。

 

燭台切不用回頭也能感覺背後有道視線,偶爾能從身邊物品的倒影上窺見後方的大俱利伽羅,發現對方真的緊盯著自己看,好幾個瞬間為此心神不寧。前幾天對方的反應讓他在意得不禁再次思忖:不論親吻或舔舐調戲都不為所動、平淡到讓人困惑的眼神,是不是真的隱含幾分容忍過頭的寵溺意味?

 

但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的,倒不如說,大俱利伽羅一直都是這樣的嗎?跟他起初給對方下的印象漸行漸遠,好像有什麼他還沒摸清的部分。

 

一切的導火線恐怕是在女廁裡那個半帶惡作劇的吻,只是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選擇親下去的舉動,如果只是想戲弄大俱利伽羅得到一點反應,手法應該多的是。

 

那時的他腦子裡還殘留著被那個女人過度親密碰觸的噁心感,大概是為了發洩壓在胸口的悶氣,所以才像是轉移注意力似地、尋求用別的衝擊蓋過那股反感,刻意以極端的方式捉弄大俱利伽羅……

 

這不就像是……自己無形間向大俱利伽羅求救似的?

 

即使心底思索著,燭台切仍將煩惱隱於任何人都看不見的深處,或是催眠自己應當放棄思考這個問題,而表面上仍維持著那身沉穩傲岸的氣質,問道: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問了,你在這裡……『窩藏』在這種地方做些什麼?」

 

「兩位大哥來不是要找人的嗎?我的人脈挺不錯,只要給我個名字,肯定可以幫您打聽出下落。」

 

燭台切褒獎似地朝對方瞇起眼睛笑了笑,「所以說,這裡有什麼不能好好回答問題的勾當,是嗎?」

 

「不……」眼見燭台切絲毫不領他的情,拋開掩飾直搗黃龍,只能趕緊陪著笑跟上節奏變化:「也不是那種意思,不是什麼不能提的勾當,只不過……不能夠那麼明目張膽,您會懂的。」

 

說著,男人起身往櫥櫃走去,摸索了會後遞來兩管針劑,放置在兩方之間的桌面上,重新自我介紹。

 

他自述是鄰近港區數一數二的藥頭,人脈和情報就和自誇的一樣廣,但卻並不屬於當地的任何組織,安逸於在多數組織利益之爭的夾縫中苟且偷生的販毒方式。既不得罪任何一方,也不歸順任何一方,隱匿在這個破敗的小窩裡,為的就是一點平穩的生計與安寧。

 

「說這麼多不如來一管,算是我的招待,不論今天兩位的目的是什麼,我想……都有商談的餘地吧?」為求生而浮現的諂媚正交雜在那張堆滿扭曲笑容的臉上,即使對方極力表現友好,也無法從那張僵硬的表情上傳達出一點點的信任感。

 

燭台切嘴角仍然輕揚,使人所見卻是施予壓迫感的俯視,以臉上逐漸失去溫度的淺笑表明自己的拒絕。

 

藥頭雖然擺不出討人喜歡的笑容,察言觀色卻有一番工夫,一見燭台切的神色微妙轉變,立刻苗頭一轉,往後頭的年輕人望去。他知道如果是年輕人的話肯定更容易動搖,只要嚐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拒絕,一輩子烙印上那原罪般的快感。

 

「兩位都別客氣啊。」他堆滿了笑容站起身、往前幾步,邊作勢將針管拋向大俱利伽羅。

 

靠著牆的大俱利伽羅終於將視線從燭台切背後移開,像是被打斷了什麼好事,沉著不悅到極點的臉色,絲毫不給面子地睨了對方一眼,彷彿藥頭再對他多說一個字都是冒犯,屆時就等著一刀劈過去。

 

藥頭堆滿在臉上的笑容宛如逐漸乾固的水泥塊,他本來計畫著討好、打發這兩個突如其來的瘟神,必要的話多做一點讓步,奉上更加豐厚的甜頭至少可以先安全脫身,但這兩個捉摸不定、伺候不了的大爺卻讓氣氛緊張得幾乎快要失控。

 

「你似乎很困擾,為了什麼呢?嗯……為了自己其實是誰的同黨而緊張?還是說,某個陰謀原來不是單純的個人所為,而是有多個夥伴在背後共同操控?」

 

真相面前脆弱的防衛突然間被戳破,藥頭露出原本藏在眼底的驚惶,反射性地往後退了步、一邊搖頭否認。

 

「的確是,要是你就是我要來找的人,反而沒有這麼多事。偏偏你們出現在同一個鳥不生蛋的地點,這不就代表是同夥了嗎?」

 

燭台切站起身。

 

「那麼,把你們自己賣出毒品的消息,走漏給無關的女人是為了什麼呢?」

 

他上前一步,大衣下擺因而搖曳。

 

「不管是為了什麼,差點搞丟這麼貴重的寶貝,組織可是會因此有所損失的喔。」

 

藥頭下意識地再往後退,遠離撲面而來的危險,燭台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個跨步逼上前,近距離壓低嗓音宣告:

 

「你『們』已經闖禍了,懂嗎?」

 

藥頭猛地屏息、大氣不敢吐,近在眼前的俊秀臉龐有著無言的魄力,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才沉默地直指通往裡頭房間的一扇門,不解說半個字,卻像是暗示裡頭藏著什麼……或是,藏著燭台切要找的人。

 

燭台切滿意地點頭,往後退開、收斂起咄咄逼人的氣勢,勾了勾下巴,無聲地命他帶路。

 

藥頭緩緩推開房門,裡頭的房間設著一扇大窗因而通風明亮,充斥白天的日光,從門縫的一小角就足以窺見裡頭堆積滿凌亂雜物。

 

燭台切跟在後頭,正觀察房間還有什麼蹊蹺時,藥頭猛然一甩門往房間裡頭衝。

 

「想跑嗎?」燭台切反應迅速追上,伸手抓住對方肩膀時,藥頭卻往某個櫃子大臂一掃,幾個易碎的瓶瓶罐罐全砸到燭台切身上,異常嗆鼻的淺黃液體撒了他滿身。

 

燭台切凌厲地抖去身上的液體,幸好不是什麼腐蝕性液體,但卻從身上的味道嗅出一瞬間的強烈暈眩。

 

一聽有騷動,大俱利伽羅不到幾秒的時間也衝了進來,手擱在刀柄上擺出抽刀架式,燭台切穩住心神,一聲令道:「去搜其他地方,可能真的有人還躲在這裡,我去追他!」

 

大俱利伽羅點了下頭,扯下腰上的佩刀扔給燭台切,說了聲「還你」扭頭就走,燭台切接過刀,也趕緊追趕藥頭。

 

穿過兩個房間之後,果然還有一道與儲藏室相連的門能夠通往外走廊,藥頭看樣子是打算一股作氣逃跑再說。

 

燭台切不禁暗笑了下,這也就代表,他剛才的幾句推測肯定都正中紅心。

 

對於沒有電梯的老公寓,逃跑的路徑就只剩下迴圈般的冗長樓梯,藥頭頭也不回地死命狂奔,燭台切直追到三樓,終於逐漸拉近距離。

 

藥頭眼見再差幾公尺就要被追上,邊跑邊手忙腳亂掏出夾克暗袋裡的武器當作威嚇,至少對上手無寸鐵的人,槍的威力肯定是最佳防衛。

 

耳邊聽著腳步聲踏近,最後幾步的距離,藥頭赫然轉身將槍口比向燭台切,大喝:「別過來!」

 

燭台切挑了下眉,投降似地當場停下腳步,他將雙手向兩側攤開,示意自己雙手上沒有武器──至少在那幾秒間,如此樂觀的想法充滿了藥頭的腦袋。

 

彷彿處在慢動作的時空中,燭台切任由長襬大衣從肩上、雙臂卸下,隨衣領往下滑落,露出包裹在西裝背心之下、背脊弧線高雅的筆挺身姿,以及貼在腰邊的佩刀。

 

墨黑的刀鞘上繫著雅致的結,褪去大衣的掩護,男子佩著刀的凜然姿態彷彿才是他正式登場的盛裝。

 

「看你盯著小伽羅時緊張的表情,似乎也聽說過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組織打手……你以為那是指他嗎?」

 

燭台切的提問只得到自槍口爆出的兩聲槍響與硝煙作為回答,子彈擦過他的腿旁,在板地上打出兩個黑色小孔,然而他的表情卻絲毫沒有動搖,反而浮起一絲可見的睥睨,拇指腹抵上刀鍔,銀白刀身行雲流水滑刀出鞘,同時宣告:

 

「那說的是我,燭台切光忠。將人連同青銅燭台一併斬落那般鋒利,嗯……雖然聽上去不夠帥氣就是了。」直舉在面前的刀刃上,映照著燭台切始終輕揚嘴角的表情。

 

藥頭發抖的手重複扣動板機,慌亂使他失了準頭,而燭台切也彷彿完全不在乎子彈的威脅,獨眼眨都沒眨一下追在後頭。

 

「要上了!」燭台切伏下身低呼一聲,凌厲的劍鋒剎那便以迅猛之姿襲去,極具破壞力的刀勢劈出一記驚心動魄的貫耳颯響,一刀揮到藥頭眼前,他差點腿軟,踉蹌地攀住樓梯的圍欄才勉強閃過刀徑掃出的半圓,但明明沒讓刀鋒碰到自己分毫,臉上卻泛起一股麻癢的刺痛,藥頭顫顫地搓了搓臉頰,摸出一手的黏稠,從眼角的餘光已經看見滿掌的鮮紅。

 

「噫……」

 

那藏在講究西裝下的健碩身板,光是一記橫空劈斬就足以撕裂人的皮膚。

 

恐懼彷彿溢出藥頭的體內,但他無論怎麼開槍想反抗,燭台切的目光都不曾從槍口上退卻,眼中沉澱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冷峻,接連幾次都平靜地預判射擊方向躲開。

 

獨眼讀出藥頭眼中的恐懼,滿意他總算理解現況,單手持刀平舉,狷傲地直指向人,狀似一聲喝令,命人在他眼前臣服,重新拾回高揚的嘴角,以那好聽的嗓音諷笑:「還剩幾發子彈?」

 

藥頭扣下板機,手中的槍發出了清脆的空匣聲,昭告問題的答案。

 

「別、別過來!不要過來!」

 

在藥頭的咆嘯與掙扎之中,燭台切舉起的刀示威般朝人劈下,樓梯外圍的木製扶手在強勁的劈擊下炸成木片,木屑噴濺、一併捲起積年累月的粉塵,他臉上噙著快意的笑,勝利在即,正要上前拿下藥頭,全身卻猛地失去重心。

 

「嗚、唔……怎……」暈眩感從腳底往上襲入腦門,燭台切突然間毫無徵兆地雙膝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人面前。

 

藥頭立刻發現蹊蹺卻不敢大意,連退了幾步緊緊皺著眉頭觀察。

 

燭台切雙腿使力往前蹬,下意識地朝藥頭的方向伸手想逮住對方,藥頭對他的恐懼未褪,只抓到燭台切動作突然遲緩的破綻,就怕對方又恢復,藥頭瞄準機會一個奮力的捨身撞擊,想直接將燭台切撞倒爭取逃跑機會。

 

怎知燭台切的身體比預想中更虛軟無力,竟防不住一個直衝而來的撞擊,撐不住身體的重心直接翻出樓梯圍欄摔了下去。

 

與此同時,從六樓房間搜尋未果,擔心接連的槍聲而趕出來察看的大俱利伽羅,從房間裡衝出來時,只看見燭台切最後摔落的畫面。

 

幾層樓的高度讓墜下的燭台切在最底層的地面撞出一聲巨響。

 

 

「光忠!」

 

 

大俱利伽羅發出連自己都不曾聽過的吼聲,管不了是不是還有其他殘黨藏匿,或剛才那名藥頭也正死命地想往下衝出公寓逃跑,大俱利伽羅只顧往底部飛奔,最後兩層樓時已經急得一翻身直接跳下去。

 

在最底層的大廳,那是他和燭台切一起走進來時經過的地方,木質地板因為巨大撞擊而留下一個破碎的凹陷。

 

──然而卻不見燭台切光忠。

 

「混帳!」大俱利伽羅踹開剩下半邊的大門衝出去,蕭條潦倒的無人街上,只剩下他們開來的黑色轎車特別醒目。

 

搬著一個人的話逃不遠,肯定還躲在哪個角落想避過風頭,但盛怒中大俱利伽羅完全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判斷人躲在哪。

 

他花幾秒深呼吸,試圖穩住自己的情緒,對街的電話亭卻發出刺耳鈴響。急促的鈴聲打斷他差點形成的冷靜,大俱利伽羅想也沒想就跑去接起電話。

 

即使已經察覺一旦接下電話,他的行動將就此被限制住,等同於在對方的監視下接受擺布。

 

「該死……」話筒一拿起,便聽他咬緊牙低啞地咒罵了聲。

 

被那野獸般的低啞咒詛震懾,電話那一頭的人隔了幾秒才反擊:「這是你們逼我的。」

 

藥頭雖然正藏匿在別處,但聲音中紊亂的喘氣聲還未平復,也許是跑了好些距離才撥了這通電話,也可能是因為扛著燭台切逃亡而導致。

 

「搞清楚啊,我們也有我們的生計,一開始就睜隻眼閉隻眼接受我的好意,我們各退一步、放彼此一條生路又如何?」

 

「把那個人還來。」

 

「哼……年輕人,勸你一句,別隨便透露自己的本意,你現在完全處在下風,應該知道吧?」

 

看得出燭台切的意義似乎對青年極其重大,足以成為最高昂的談判價碼,大俱利伽羅毫不掩飾的急躁讓藥頭取得了優勢。

 

「我現在正理性地跟你談談,既然已經被你們追殺,那我死活都剩一條路,不介意還有人陪葬,別不識相了。」

 

「……」

 

「但你要是答應我的條件,呵呵……我也不過是想活命,不會刁難你的。」

 

藥頭說著,在他的聲音之下,隱約聽見燭台切發出幾聲嘶啞痛苦的低吟。

 

大俱利伽羅的沉默突然顯得異常凝重,話筒被緊握到發出幾近破碎的澀響。

 

電話另一頭的藥頭不禁滲出幾滴冷汗,大俱利伽羅的沉默足以傳達他現在毫不掩飾的強烈殺氣。

 

「就……就當作你是答應了。」即使到最後都沒有聽見對方答應與他談判,藥頭畢竟老練狡獪,抓準時機逕自報上交易地點和條件,並語重心長地警告不允許他向組織求援。

 

由於剛才逃走得匆忙,還有許多證據和大批貴重毒品都留在公寓裡,因此換回燭台切的條件非常明瞭,就是將剩下的指定毒品帶出來交換。

 

這回,不等大俱利伽羅繼續沉默或給出答覆,電話被藥頭率先切斷,同時宣示自己才是掌握主導權的人。

 

大俱利伽羅握著徒剩電子音傳出的話筒久久不放,好一會後才終於取回冷靜。

 

他按著混亂的腦袋走出話亭,抬頭望向公寓六樓高度的窗口。

 

即使恢復冷靜,他也不像燭台切能夠馬上縝密地研擬計畫反將對方一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對方的指示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