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知眼」 坂本拓海
週日下午午後,星巴克裡,拓海面前坐著兩名一中的學生,正在小聲地拌嘴。
感情真好啊。忍不住這樣想的拓海拿起手中的熱拿鐵喝了一口。要是他的損友在此看到他,肯定會嘲弄他吃嫩草,還一次兩隻,不過其實事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拓海嘆了口氣,揮手打斷了兩人,「我可以插個話嗎?」
「可以啊。」「當然。」兩人一同轉過頭來看向拓海。那可愛模樣讓拓海忍不住捏了鼻頭,嗯嗯,你們懂的,青春無敵。
「我先確認一下目前的情況,高中生偵探雷崇恩先生具有異能,靠異能解決學校周圍的大小罪案,目前遭不明人士的追擊,原因是可能透過異能目擊到一起重大的罪案,正在收集證據以便告發犯人?」拓海邊說邊將資訊寫進探員手冊中。
「補充一下,我的異能是要靠這個才有辦法看見的。」崇恩指著桌上的放大鏡。
「而我們局裡確定要幫助您收集證據,所以說……」拓海敲敲手冊,「我可能會問很詳細的問題,可以嗎?」
「你們只要保護我,直到我找到證據來舉發犯人就好。」崇恩舉起手來,掌心對著拓海表示明顯的拒絕。
「保護你?」宇峰指著自己跟拓海,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諷臉,「開玩笑的吧?你剛剛可是被槍擊了喔,雖然在警局的時候後你什麼都沒有說,但警察似乎知道是誰開的槍。」
漆黑的轎車伴隨著急煞聲停下,正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的時候,搖下的黑色車窗口出現了槍口,對著自己。想到剛剛驚險的情況,崇恩的臉白了幾分,但還是不肯服軟,「難不成要把事件交給警方去查嗎?我覺得不行,我看到的那件事情警察不知情,而且沒有找到證據的話,即時我想揭發也不會有任何人採信的。」
「也因此,你委託我們的並不該是保護你,而是跟你一起找出那些犯罪的蛛絲馬跡吧?身為偵探就要適時的找人協助。」宇峰嘗試說服。
「就像是『偵緝隊貝克街分隊』嗎?確實,這很能說服我。」崇恩嘆了口氣,「好吧,拓海先生,你想問什麼儘管問。」
挺直背脊,將嘴唇靠在雙手交疊處,但發現這姿勢不太適合回話,於是尷尬地拿起奶昔喝了一大口。
拓海點點頭,問出剛剛在手冊上寫下的問題,並且將崇恩的回答寫下。
「你是推理研究社社長?」「對」
「福爾摩斯?」「嗯哼。」
「你還缺獵鹿帽跟菸斗。」「我未滿十八,先生。」
「喂,認真一點啊。」宇峰忍不住打斷。
「很認真啊,我問的都是關鍵問題。」拓海一臉嚴肅,卻被眼前兩名少年鄙視了一番「而且你還缺個東西,紳士都會有的。所以說,除了放大鏡之外的東西你試過嗎?那個異能。」
沒多久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家巷子內,又小又不起眼的眼鏡店,崇恩正在被櫃檯的一位老師傅檢查眼睛。
「什麼叫做缺了一個單片眼鏡?」宇峰雙手抱著胸,無聊的踢著腳,「而且錢還你出。」
「我是大人嘛。」拓海也雙手抱胸靠著牆,無聊的等待著老師傅,「而且這東西會很適合他的,既好看時尚又實用,他的能力很好,但是太被工具侷限住了。」
宇峰恍然大悟,「所以崇恩在配的是遠視眼鏡?眼睛沒有問題的人帶遠視眼鏡沒問題嗎?」
「度數不深沒問題的,我小時候有帶過,預防近視。」拓海掛保證的說,用手指在眼睛周圍畫圈,「而且單邊眼鏡只剩下這家老店在做,還可以兩邊配戴。這麼一來,雷先生等同於把放大鏡掛在眼睛前面了,能看到的東西和範圍會更廣。」
「而且距離更遠,如果有需要的話再就近用放大鏡。」宇峰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難怪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你了。」
「沒錯。」確定好度數的崇恩走來跟他們一起靠著牆,看老師傅很快地動手製作單邊眼鏡,「拓海先生腦子動得很快啊,跟某人不一樣。」
「嘖,我才是最有常識的那個好不,剛剛筆錄之後我可是順便找了跟局裡有關係的警察,來暗中保護我們。」宇峰鄙視某人。
「希望那位警察大人不要干擾我們查案就好。」崇恩這句話一出,兩人有開始了小聲的拌嘴。
幾個小時之後,崇恩拿到了製作精美,像個裝飾品的單邊眼鏡。對東方人來說要靠著鼻樑、眼眶和頰肉就將單邊眼鏡撐起來用似乎不太可能,所以老闆也做了些許改良,除了鼻墊鼻框之外,另一邊還有掛在耳朵上用的鏡腳,不過非常的細且軟,外加鏡框和鏡腳上有條細鍊,加上鏡框上繁複精美的花紋,崇恩佩戴之後看起來頗有貴族氣息的感覺,如果配上西裝,會更有高深莫測的感覺。
「不要用太久,按住這邊可以轉向。」老師傅簡單的交代,然後接過拓海的卡刷。
「結帳方式意外的先進啊。」宇峰看著與整個店氣氛不符合的刷卡機感嘆。
「人總是要跟時代一起進步的。」老師傅這樣說了之後便繼續看他的報紙,不理會三人了。
離開眼鏡店之後,三人又來到了當初崇恩發現罪案的地方。剛被槍擊做完筆錄之後,一般人應該瑟瑟發抖躲在家裡,但崇恩不是那種人,遇到危急生命的事情只會讓他更想快點找出證據來告發犯人。
崇恩帶上單邊眼鏡之後,喃喃說了一聲:「真不習慣。」之後招手要兩人跟上。
拓海拿著手冊一邊寫下崇恩所說的東西,一邊注意著周遭,就算警告崇恩的那些人不太有機率再度出現,畢竟警方已經開始緊密鑼鼓的調查,但多點警戒心還是好的。
「找到了,這裡!」這時崇恩興奮得喊到,隨即眉頭一皺,「奇怪……不對啊?」
「怎麼了?你要講出來,不要賣關子。」宇峰忍不住用拳頭捶崇恩的肩膀。
「……小孩被綁架了,」崇恩臉色凝重的看向宇峰,「但親手把小孩交給罪犯的,是小孩認識的人。」
與聽到這個消息而滿臉震驚的宇峰不同,拓海樣子非常平靜,畢竟無論是性侵、暴力還是什麼的,通常都是熟識的人所做出來的行為。
「小孩哪來的?」宇峰問道,「犯人要把小孩綁去哪裡?」
「你所說的時間點不一至,到底要哪個先?」崇恩翻翻白眼,「小孩的鞋子蹬掉了,這邊。」
撥開路旁的樹叢,盜版的數碼寶貝幼兒鞋靜靜地躺在那,樣子似乎已經有點時間了,鞋子上佈滿了灰。
「……你這案件多久之前的啊?」宇峰上前用手機拍下鞋子的樣子。
「不太確定。」崇恩吐了一口氣,「他們把小孩押上一台看起來頗高級的轎車上,車牌是OOOX-XX,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摩托車不能三貼。」拓海如是說。
「這裡是七都,不會有人抓的。」宇峰反駁。
「我是檔車。」表示就算想貼也沒有位置。
「那我們就回頭先去查小孩是怎麼被帶走的吧。」崇恩很快的轉了方向,帶著兩人回頭去,拐了幾個彎,到了一條高級住宅區。
寧靜的道路,這邊的住宅都獨門獨戶,還有小花園,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把小孩交給綁架犯的人,宇峰與拓海互看了一眼,繼續跟著像是走火入魔的崇恩,來到了一棟掛著「售」的建築物前。
漂亮的西式建築,白色為基底,藍色門窗框,頗有地中海式的風格,一共有四層樓高,在這高級住宅區來說算是很普通的小別墅,且似乎很久沒有人打理了,四周牆上已經附有爬路虎,院子的雜草也長的頗高,看不出來哪邊曾是花園哪邊是草皮。
院子中間還有兩棵大樹,樹中間垂著破舊的繩梯,上面應該是樹屋什麼的,比較壯的那棵樹還有盪鞦韆。
「哇喔。」衝著樹屋,拓海看得很想買下來,雖然隱隱約約覺得這棟房子怪怪的感覺。
「小孩在這裡,被抬出來,是昏迷的狀態。」崇恩看著破舊的門口,上面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鐵鍊。
「這邊有負責的建商,打電話請他們過來開門吧。」拓海指著房仲的電話。
「就我們三個?房仲不會來的,你知道這邊一坪要多少嗎?」宇峰翻翻白眼,「我們潛進去就算了,反正看起來已經賣很久都賣不掉,進去應該不會怎樣。」
宇峰上前去拉鐵門,頓了一下,「喂,兩位,鍊子是新的。」
拓海和崇恩靠過來,就看見宇峰推開大門,「而且沒有鎖。」
輕易進到院子裡的三人反倒是提高了警覺心,崇恩摘下單邊眼鏡揉揉眉間之後,換了另一邊帶上,「這裡,小孩在這裡……被強暴了…垃圾父母!」咬牙切齒。
「時間過太久了,性侵證據可能會消失,你真的確定那是小孩的父母?」宇峰問問題時,拓海將事情寫下。
崇恩沒有說話,眼眶看起來紅紅的,沒有招呼兩人就往房子走去,然後瞬間消失在兩人面前,而且還有摔落聲。
「雷崇恩!」「雷先生!」宇峰和拓海趕緊上前去。
摔在洞裡的崇恩小聲罵了幾句,馬上臉色發白的對洞口大喊:「拉我上去!」
拓海將自己的上衣脫下,前後打個結遞給崇恩,把人拉上來,「怎麼了。」
「裡面……」崇恩的牙關打顫,「埋過死人!」
宇峰聽見便拍下洞穴,並且刮取了泥土當樣本,裝進袋子裡。拓海則安撫著崇恩,看著他一副乾嘔的樣子實在很難想像他看到的畫面是什麼。
「你是否,看著過去的影像就看不見現在?」拓海突然想到,開口問。
崇恩停下乾嘔的動作,瞇著眼說:「你不是偵探社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主修心理學。別這樣看我,我知道很不像。」拓海扶起崇恩,「裡面埋的死人跟小孩有關連嗎?」
「我不知道,但這人……是被平頭青年挖出來,直接抱到車子上開走的。」崇恩忍住噁心,擺手甩開拓海,「平頭青年眉骨比較突出,右眉掛了兩個金圈,很瘦但很有肌肉,胸口掛著好幾條金鍊子,左手刺青……」
好像真的在看著誰的刺青,崇恩調整了幾個角度之後陸陸續續說:「左臂上刺著舞姬,右臂則有船錨和獨眼海盜,似乎是只有刺繡套,肚臍有環。」
似乎是忍受夠了的樣子,崇恩將眼鏡摘了揉著眉心,「屍體是只有用麻布袋裝著,青年將屍體放進後車廂裡之後載走了,車號OO-XXXX。」
「還進房嗎?」宇峰回頭過來問,「還是你要休息了?」
「我還可以繼續。」吐出一口濁氣的崇恩繞過洞穴,試著打開落地窗,不過不意外的絲毫不動。
而拓海則是去開了大門,而且很輕鬆地打開了。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橘黃光線透著窗讓整棟房子內部看起來有種詭異的氛圍,灰塵飄在空氣中味道卻不悶。
「幾個小時之前,有人開過這道門。」崇恩白著臉過來,帶著單邊眼鏡的他說,「還帶走了一個皮箱。」
「靠,拓海你可能破壞了現場的證據了。」宇峰忍不住爆粗口,指著門口一攤血跡,「新鮮的。」
三人面面相覷,這下不報警好像不行了。
十五分鐘之後,幾輛警車閃著鑾色光芒安靜地來到,一名散發著中性氣質的纖細青年走下車來,是曾有幾面之緣的李瑤光檢察官,宇峰和拓海迎上,前後仔細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這次事件牽扯到不科學的部分,所以兩名實習探員在與年輕偵探一番爭論之後決定請來這位大尊,了解事情經過之後的李瑤光多看了幾眼雷崇恩。
「……我知道了,雖然事情有點難以置信,咳。」瑤光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上前與雷崇恩握了手,「我想委託您參與這幾起事件的追蹤,成為特約顧問協助破案嗎,做為報酬,我代表警方保證你的安全和隱蔽。」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崇恩苦笑,瞪了幾眼賣掉他的兩名隊友,尤其是那個他打不過的黑肌青年,無論如何都要報警,還攔住他不讓他繼續追查。
「……那麼就請多多指教了。」李瑤光的語氣中帶有種嘆息,然後轉身去像警員們咐囑了幾聲,得到命令的警察雖然狐疑,但也開始分隊進行現場的封鎖和採證。
「有任何消息在跟我們說哈,把你交給警察了,特殊顧問呢。」宇峰忍不住揶揄了幾句,得到崇恩咬牙切齒的回應,心情大好。
「抱歉,畢竟事情已經超過了偵探能處理的範疇,跟公家機關合作才是明智的選擇。」拓海伸手揉揉崇恩的頭,被一手拍掉,「李警官很好的,而且之後你可能會有更多的合作,更多需要你幫忙的案件和需要你的人,而公家機構可以給你的資源也會比你單打獨鬥來的多。」
別在中二了,不過這句話拓海只會在心裡說,畢竟年紀還小的崇恩就算再怎麼聰明能幹,年紀輕和歷練少還是明擺在那裡,而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是不會知道的。
「祝福你。」
這次事件就在拓海說完這句話之後畫下了句點,宇峰和拓海徹底退出調查圈,回歸正常生活之中,雖然這次事件沒有什麼波瀾,不過兩人後來陸續從各方面的管道得知了後續發展。
槍擊崇恩的人已經抓到,是在七都中學附近賣毒品給國中生的集團,在綁架富商小孩的過程,疑似被崇恩目擊,於是在勒索富商之前想先除掉崇恩這個唯一的目擊證人,卻因此被迅速逮捕起來,連勒索電話都還來不及打,肉票也毫髮未損,只是受到了驚嚇。
至於豪宅放屍體的那個洞,證實為之前在豪宅工作的僕人偷偷將無力安葬的老父親埋在那裏的,後來由於豪宅即將要賣掉,僕人又夢到老父親哭著要離開那裡,才偷偷地回去將老父親挖出來另外找地方埋。
本來被控一級謀殺,外加被警察以戀屍癖的眼神看待的僕人,在案件破了之後,得到警察們的集資而得以將老父親好好安葬。
而那天在豪宅內看到的新鮮血跡,以及遭到性侵還被父母親手交出的小孩,則一點消息都無,看來距離破案還有好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