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裡好大喔。」丹西的興奮的喊叫聲穿越層層洞窟,經過岩壁反彈,傳來一聲聲回音。
「咻──。」
丹西,小聲一點。
他們此時位在一座古龍的舊巢穴內,據說這裡曾經的主人是一條活了千歲的古龍,從洞窟的大小和設計來看,可以知道那位龍族的身型甚至比丹西還要龐大得多。
薩司漂浮在半空,抬手撫過嵌著龍鱗結晶的岩壁,結晶因他帶著火光靠近而不斷閃爍,這裡的龍鱗結晶似乎是按照一定的規律所設置,薩司認為這應該是一個結界。
幾百年前古龍因為一些原因棄置了這個巢穴,現在則有各種不同的魔物在此定居,而龍族的巢穴也一直都是冒險者們熱愛的探索地點,因此為了不讓冒險者隨意闖到巢穴深處,這裡肯定設置了機關。
說起來這和地下城機關的概念是一樣的,薩司想著也許能參考參考這個巢穴的機關模式。
只是,不曉得這個機關是洞穴的原主人古龍設置的,又或者是後來住進來的其他魔物呢?
「這裡真不錯,通道和洞都很多,要不是有魔住加上有點髒又有點亂,我都想要住看看了!」丹西狀似遺憾的搖搖頭。
巫靈沿著這個空間的範圍飄了一圈,他們所在的區域已經離入口有段距離,中間有經過了幾處較大的空間,一路上也見到不少冒險者和魔物的屍骸。
他注意到,這個空間的屍骸顯然要比方才看過的都還要多,而且那些屍骨的位置和方向……似乎是,互相攻擊的?
這裡肯定有什麼東西在,懷著惡意的某種東西。
首先,要先破壞這個陣型!
薩司靠近某一片龍鱗結晶,將爪子刺進結晶和岩壁的縫隙間,打算將整片龍鱗結晶給掰下來。
『呼呼,真是難得,有人這麼快就注意到了這裡的結界。』
就在他即將要拿下結晶的那刻,身後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像是在耳邊,又彷彿距離非常遙遠。
釋出火焰後薩司迅速回頭,毫不意外的並沒有看見任何身影,就像那句話語只是幻覺似的。
然而就像自己是沒有實體的魔族,薩司很清楚,那聲音絕對不是幻覺。
「你是什麼東西!」丹西顯然也聽見了,黑龍警戒的伏低身子,專注的觀察周遭。
突然,在丹西尾巴旁邊的一具屍骸發出喀喀喀喀的聲響劇烈抖動起來,見狀丹西長尾一甩,在對方還沒來的及有任何舉動之前,一尾巴把那具屍骸給打散了。
「噢噁,感覺好噁心。」丹西嫌棄的噴幾口火,然後把尾巴往牆上蹭了蹭,似乎是想蹭掉那股討厭的感覺。
這屍體都不知道躺在這裡幾百年了,身為一條愛乾淨的龍,丹西覺得無法接受。
『原來不是人類,而是兩位魔族的大人,真是稀客。』同樣的男性嗓音從另一側響起,這次有了明確的方向。
他們往聲音的位置看去,一個人類男性以歪斜的詭異姿勢站在那裡,左半邊本該有的手臂不見蹤影,身上分佈著腐爛的傷口,腿上的甚至已爛至見骨,衣服也非常破爛,勘勘只是掛在身上而已。
男人混濁的眼睛咕溜的轉了一圈,先是看了一眼巫靈,而後停在丹西身上。
丹西一臉嫌棄的瞥一眼那分明幾分鐘前還躺在地上,和其他屍體堆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男人。
『不知道兩位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平靜,但看著黑龍的表情卻越來越扭曲,接著話還未說完,對方就做出了一個非常出乎他們預料的舉動。
『啊啊啊啊啊啊!龍!是龍啊!!!』男人露出無比驚恐的表情,然後尖叫著朝丹西的反方向跑走了,速度非常之快,轉眼間就衝進了他們剛才進來的通道裡。
『@#%*!!怎麼就偏偏寄生到一個被龍咬死的蠢蛋!』又過了半刻,那條通道傳來一句憤怒的咒罵,聽起來似乎是人類常會使用的粗話。
……
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的丹西神情茫然,好端端的,怎麼話說到一半就瘋了?
薩司望著男人跑進的那條通到,回想剛才男人的舉動,就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控制他的面部肌肉,互相壓制,而後更為強烈的那方掌控了驅體的行動。
──就像是附身。
「咻──。」
應該是會附身的魔物,沒有實體,以附身於屍體來行動。
薩司飄到丹西的身旁,檢查了一下他的尾巴。
有微量貴元素殘留,你剛才打散了他的軀體,看來沒錯了。
『您的推測完全正確,我是附身型魔物,蝕骨寄生者,無名。』
這次說話的是腹部插著一把長劍的少年。
『剛才讓兩位見笑了,那屍體是被龍咬死的,有強烈記憶的屍體總是比較麻煩,別介意。』
薩司周圍的火光閃了一下。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可以聽見巫靈話語的魔物。
「怎麼沒把食物吃完呢?好浪費喔,不過我懂,人類真的很難吃。」丹西點了點頭,雖然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但太難吃的食物真的會讓魔沒有食慾。
『畢竟他對人類恨之入骨,大概是連碰到都覺得噁心吧,就原諒他吧。』
你是這裡的主人?
『很可惜,不是。』少年彎身鞠躬,『非要說的話,我是守衛。』
他就著彎腰的動作,握住身前的劍柄,緩緩抽出插在體內的長劍,一些內臟因為他抽劍的動作從腹部掉了出來。
『所以很抱歉,我是不會讓你們破壞結界的。』
「咦?可是結界已經壞掉了耶。」黑龍用尾巴指了指一旁的岩壁。
『什麼?!怎麼可能?』
少年馬上回頭,發現本應嵌著龍鱗結晶的地方只剩下空空的小洞,所有晶石都被拆掉了。
而那些結晶正被藍色幽火包覆,飄浮在巫靈的手上。
『什麼時候做的,我竟然完全沒發現…』
「哼哼,薩司對於破解結界可是非常在行呢!當然是用火焰咻咻咻的就完成啦!」
少年一手捂著臉,完全無法理解那條黑龍在說些什麼,他,一個蝕骨寄生者,守在這裡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我本來只是想警告兩位,但既然如此…』
說完他蹲底身子,腳步一蹬,一劍往最靠近他的巫靈刺去,同時薩司也從披風下甩出幾個白色的東西。
長劍穿過了巫靈藍色的火光,少年感到右手臂陷入一股帶著涼意的霧中,卻沒有刺中實物的觸感,正納悶著,涼意慢慢轉變為刺骨的寒意。
哐噹──。
長劍因為握不住而掉落到地面上,少年震驚的發現,他開始逐漸失去右手的掌控權,而這個狀況正隨著寒意漸漸蔓延至身軀。
是那個火焰!那藍色的火焰正在將他剝離這俱屍骸。
『這火焰…是什麼東西?』
是祭祀之火,也是我的一部份。
祭祀的火焰可以驅離附身物,但巫靈的火焰又和人族所認為的淨化不同。
『看來…您和我是類似的東西啊。』
巫靈之所以可以用火焰驅散寄生物,是因為,他們也是相同概念的東西。
他們是附著在具有強烈念想的物品上而誕生的魔族。
沒事,我不會傷害你,只是在這裡燃燒的惡火必須熄滅。
『您…有辦法熄滅這裡的詛咒之火?』他想要後退,但發現身體無法動彈,有幾個牙齒狀的白色骨頭釘在他的影子上,大概是什麼術法。
沒錯。
薩司鄭重的點了點頭。
少年這時才仔細的觀察眼前這個嬌小的魔族,身著披風,頭上戴著頭骨面具,彷彿一團燃燒的藍色火焰,加上祭祀之炎…
『我曾聽說過,東方有一種魔族,他們可以窺視命運的洪流,並且擅長祝禱與占卜,他們的特徵是全身皆由火焰所構成,沒有實體,且不會死亡。』
薩司解開了對少年的束縛,釘住影子的骨頭燃燒後便消失了,他從披風下拿出一塊經過打磨的頭骨。
『巫靈嗎…或許真的做得到呢,斷絕這個悲傷的詛咒。』
少年用他那僵硬的臉扯出一個笑容。
『謝謝,那我的朋友們,就拜託您了。』
一陣暖風吹過,揚起了薩司的披風,也吹走了些許洞窟內腐敗的氣味。
少年的軀體像失去了提線的木偶,攤倒於地。
「薩司?他死掉了嗎?」丹西的聲音從一段距離外傳來。
他沒事,適應這個新的身體需要一些時間,而且他過去耗費了太多貴元素,只要過段時間就會醒了。
黑色巨龍緩緩走過來,低下頭,用吻部碰了碰巫靈手裡的頭骨。
「有寂寞的味道。」
會好轉的。
薩司將頭骨收回披風下,抬手摸摸丹西的鼻子。
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呢。
他們穿越破損的結界,經過長長的通道,行至半路便可以感覺到溫度明顯的升高,再走過一段路,他們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眼前是整片燃燒的烈火。
看來這裡就是最深處的房間了。
「好熱喔,像烤爐一樣。」丹西皺起臉,一副不太想靠近的模樣。
這是詛咒的惡火,終年燃燒不盡,聽說已經燒了上百年了。
薩司抬腳直接走進火焰之中,完全不受影響般行動自如,紅色的火焰一碰上藍色幽火便自動繞開,像是在害怕巫靈的火焰似的。
「薩司。」丹西有些坐立不安的踱步,「有好多東西在看著我們。」
隔著火光,薩司看見了深處的黑暗中,有非常多隻眼睛在盯著他們,那些眼睛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在那之中他感覺不到惡意。
應該是朋友。
「朋友?啊,無名的嗎?」
你叫他無名?
「那不是他的名字嗎?」
薩司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糾正丹西,那其實是蝕骨掠奪者說自己沒有名字的意思,而不是他就叫做無名。
你可以等他醒來之後再問問他。
「那如果那個不是他的名字,我就幫他取一個好了!我一直都好想幫別人取名字喔。」丹西坐在通道內,進行著他那美好的,沒有經過當事魔同意的取名大業。
一邊想像丹西會取些什麼樣的名字,薩司一邊從披風內拿出儀式要使用的道具。
他在空間各處擺放了特殊的晶石,接著用白色細沙在周圍地面畫出法陣的圖形,法陣中央則擺放一塊魔物骨頭。
這是一種能夠吸收詛咒,將詛咒全部吸納進物品裡的陣法。
薩司左手握一把銀葉,右手則拿著一個裝有液體的瓶子,一邊低吟禱詞,同時沿著陣法外圍走跳,每一個節點以祭祀之炎燃燒一片銀葉,再將灰燼吹向空中。
在巫靈走完第一圈時,空間內的烈火發生了變化,本應燃燒不盡的惡火開始忽明忽暗,及其不穩定,第二圈時火焰開始向上竄高,在法陣中心的上方開始集中,第三圈,空間內的火焰已經全數聚集在了一起,像一團巨大火球。
回到最初開始的位置,巫靈低喝一聲,將瓶中的液體灑在頭骨上。
惡火聚集而成的火球彷彿遇到了某種強烈的吸力,以非常快的速度被吸納進骨頭內,等到所有的火焰都吸收殆盡,眼前原本是米白色的魔物骨頭,已經變成了某種令人感到不適的黑色。
現在,此地所有的詛咒都在這個骨頭裡了。
「詛咒……消失了?」儀式結束後,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亮的嗓音。
薩司回過頭,他看見一條擁有紅色鱗片,身型比丹西稍微小上一點的龍。
紅鱗龍看起來相當虛弱,但他的眼睛彷彿蘊含了整個星空,是非常美麗的深藍色。
「你是誰?」紅鱗龍睜著他那好看的藍色眼睛盯著巫靈,但神情卻是帶著強烈的憤怒與敵意,「為什麼,你會有人類的氣息?」
薩司的火光晃動了一下,他沒有回答。
這時地面開始劇烈搖晃,方才待在通道處的丹西跑了過來。
「薩司!這裡感覺快要塌了!」
這個巢穴早就撐不住了,先前不過是因為詛咒才得以勉強維持。
他小心的將那已經被染成黑色的骨頭收好,抬頭對丹西說道。
丹西,紅鱗龍就拜託你了,準備離開這裡。
「咦?他也要一起走嗎?」黑龍看了不遠處的紅鱗龍一眼,顯得有些不太情願。
「不用!我最恨人類了,不準靠近我!」對方警戒的後退,大有你們在靠近我就會攻擊的架勢。
沒時間了,再待下去會很危險。
「你在說什麼東西啊,怎麼可能有人類到的了這裡?你要找人類屍體的話外面的結界房間倒是很多。」丹西不是很明白他的這個龍族同類為何要這麼抗拒。
雖然不是很想帶對方一起離開,但丹西還是很快的來到紅鱗龍身前,紅鱗龍似乎沒有什麼體力,雖然攻擊意圖強烈,卻幾乎無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就被黑龍叼起來扔到了背上。
他們快速的沿原路返回巢穴入口,或許是因為求生的本能,又或者是冷靜下來之後很清楚眼前這團藍色鬼火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紅鱗龍沒有再激烈反抗,而是安分的由著這兩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陌生魔族將他帶離洞穴。
他並不知道這兩個魔族是誰,但他可以感覺到他們並沒有敵意,和那些對他有所圖的人類不同,如果他們有這個打算,早在剛才就動手了。
但,這個洞窟還是有讓他留念,或者該說是掛心的事物。
在巢穴坍塌崩壞的前一刻,懷著這便是最後一眼了的心態,紅鱗龍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然後他看見了,藍色焰火的嬌小魔族,朝黑暗中那一隻隻眼睛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起回去吧。
他似乎聽見那明亮的,藍色幽火的巫靈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