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
那天他和管家出門，想買點之後參加宴會的禮物。
其實那人藏得很好，不走進去看是絕看不到那個倒在犄角的身影，但Ｓ正好瞥見沒收好的一截衣襬，然後也剛好起了把人撿回家的念頭。
原本管家拐著彎勸小少爺別把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撿回家，因為宅子裡沒有其他人，就他倆一老一小，如果這個男人想做什麼他們絕對無法反抗；更別提這若是一場精心規劃的劇碼，那他們可能會面對不只一人的威脅。
Ｓ不是沒考慮到，但他絕不會和管家坦言自己被這個人吸引了──幸虧昨晚有場雨洗掉男人面上的血漬──於是冷冷地撂了一句：「這些傷就算死不了，也是半個殘廢。」
管家聽懂他的意思，快步走到附近的診所，請人出來幫忙。
Ｓ靜靜站在一旁，待血淋淋的男人被攙扶進了診所，他才跟著管家的腳步走進，不住在心中沾沾自喜著自己掩飾得真好。
不知道是不是耳疾的緣故，他忽略了緊裹著雙耳的高溫，當然也沒注意映在路邊落地窗上昭然若揭的嫣紅。
０２
男人傷得不重也不輕。
醫生說他可能好幾天沒進食，又加上失血的關係才會昏倒，而造成他渾身血淋淋的緣故是腰間的撕裂傷及一些被利刃劃過的小傷口。
會殘廢嗎？那倒不至於。
「你們要不要考慮送他去醫院？」有些年紀的醫生眼神掃過面前站著主僕並建議道。
來歷不明的男人去醫院便有警察接手，其實就是一個迂迴詢問他們要不要報警的問題。
「不用了。」Ｓ直勾勾盯著醫生的嘴唇，許久才回應對方。
一旁的管家遵照小主人的指示，多付了點錢請診所幫忙將人帶回宅裡。
０３
Ｋ以為自己死定了。
一睜眼看見的白紗讓他以為那是靈魂進入天堂或地獄的考驗，左看右看不知道該掀哪邊才對。
此時Ｓ拉開床幔，正好與床上的人四目相接，那人咦了一聲，接著嘴巴動了動。因為沒戴助聽器，他來不及捕捉Ｋ說的內容，隨即半是疑惑半是不悅地蹙起眉頭。
０４
其實Ｋ是說，他竟看不出這是天堂還是地獄的安排。
因為Ｓ長得好像天使，可天使應該是金髮藍眼。
０５
Ｋ沒說話，Ｓ也不知道該和醒過來的男人說什麼，因此他轉頭就跑，去找在花園澆花的管家。
Ｋ下意識想拽住人，不過身體不聽話所以沒碰到分毫，看剛剛小天使滿臉不開心的樣子，他以為自己猶豫太久錯過選擇的機會，小天使直接飛走了。
０６
後來管家花了點時間才解釋清楚一切的誤會。
醫生也來看過，表示Ｋ恢復得不錯，很快就能下地走路。
０７
「為什麼救我？」他問。
坐在窗邊畫畫的Ｓ睨了他一眼，故作不在意地說：「不過就是撿了隻流浪貓。」
因為他金燦燦的頭髮就像老在花園晃尾巴的胖橘貓！Ｓ偷偷在心中說服著，試圖將自己拔出曾經著迷美色的罪惡之中。
Ｋ目不轉睛盯著他許久，嘴角彎起一抹笑意。
０８
如Ｓ所料，Ｋ沒有走，他在管家的訓練下接手貼身伺候小少爺的工作。
管家起初非常牴觸這個危險的決定，直到Ｋ交出他的護照才放下心，並且開始覺得眼前是個知恩圖報的好青年。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職業的關係，Ｋ有一大堆不同身份的護照；可他手裡的是其中最接近真實的那一本。
０９
「先生，起床了。」Ｋ蹲跪在床邊，他的嗓音低沉，帶著早晨的倦懶，柔柔呼喚仍未清醒的人。
Ｓ嗯了一聲，翻身改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避開令人發癢的吐息。他眼皮顫動，Ｋ以為人要清醒了，可很快又平靜下來繼續睡去。
「先生，起床了。」他有些無奈，但聲音依舊耐心，持續叫喚賴床的小少爺。
過了好陣子，Ｋ終於想起Ｓ耳朵的毛病，意會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件蠢事。覺得好笑的他照著管家的叮嚀，輕輕碰上對方的肩膀並搖了搖。
這次就有用了，醒來的Ｓ揉揉眼睛，皺著眉頭看Ｋ緩緩蠕動的嘴唇。
１０
「早安，先生。」
１１
Ｋ不像管家喊他少爺，而是感覺更成熟的「先生」。
第一次聽見的時候，Ｓ還愣了一下，偷偷摸摸地左右看了看才能確定那聲是在叫自己。而這個稱呼出乎意料地讓他喜歡，因為這比「少爺」符合自己年齡，也不像「老爺」喊老了他。
「……早安。」Ｓ淺淺一笑，回應對方的招呼。
１２
在一整天的工作之中，Ｋ最喜歡替小少爺選衣服及穿衣服的環節。
Ｓ起初不想讓他幫忙，只要求衣服放著，人可以出去等；但拗不過Ｋ可憐兮兮的表情妥協了。
小少爺會自己脫下睡褲、解開睡衣的扣子，接下來就是Ｋ的事情。他會慢吞吞地脫去他的上衣，指尖偷偷磨過敏感的肌膚，似有若無，害Ｓ想生氣又怕自作多情，只好當個沒事人一樣隨他擺弄。
１３
Ｓ平常是襯衫加上西裝褲的打扮，但襯衫可以搭配領帶、領結或是不用，褲子有長有短，圖案要直條紋或方格，更別提還有鞋子得煩惱，每一部分都需要鄭重挑選。
因此Ｋ很常讓Ｓ穿了又脫下，光著一雙腿等待新的搭配。
「好了嗎？」小少爺乾脆坐回床上，語帶無奈地問。
「快好了，先生再等一會兒。」表情煩惱的Ｋ站在衣櫃前，揚聲回應。
有時候Ｓ等到不耐煩，乾脆往旁一趴、眼一閉，安靜睡回籠覺。
１４
Ｓ總覺得他好像太過縱容Ｋ，可是那人明明就在自己身邊，卻有種下秒就會不見的錯覺。
反正本來就是撿來的東西。
本來──就不是他的。
坐在花園旁亭子裡的他收回偷看的視線，接著闔起書，取下助聽器，動作優雅地端起杯子，啟唇喝下放涼的紅茶。
與此同時，在花園拔草的Ｋ直起身，看向他的小先生。
１５
今日一早，來喊他起床的是管家。
Ｓ一點都不意外，也沒問管家有沒有看見那人的蹤跡，反而是管家先忍不住，在伺候小少爺吃早餐時抱怨了幾句。
他房裡的衣服東西仍在，就是人消失了。
以防萬一管家還檢查過房契及珠寶，最後確認只有人，那個莫名有存在感的傢伙丟了。
「反正就是隻流浪貓。」Ｓ靜靜聽完管家喋喋不休的話語，給了唯一一句回覆暨總結。
就和在花園出沒的那隻貓一樣，不是天天來，之前能待那麼久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事情。
１６
在經過十四天起床看到管家的日子，Ｓ終於再見到那個亞麻金的腦袋在床邊拱動。他還沒睡醒，以為自己依舊處在夢中，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朝思暮想的頭髮，隨即被手下真實的觸感嚇得猛然清醒。
「先生，早安。」撿起小飾品的Ｋ慢慢探出眼睛，見人滿臉驚訝便勾起得逞的笑意，開懷地喊了對方。
Ｓ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多揉兩下。等他終於反應過來，馬上扯過旁邊的枕頭往人臉上丟，丟完還覺得不夠，雙手一齊抓起剩下兩顆扔過去，這才總算一吐滿肚子的怒氣。
１７
管家看了看一臉鎮定卻隱隱帶著神氣的小少爺，又瞥了眼臉上有片紅痕的人。
完美的專業素養使他保持面上不顯，雙手依舊平穩地端上早餐，只是在放下所有餐盤以後，轉頭去廚房泡Ｓ最喜歡的那罐茶葉。
１８
之後Ｋ就保持時不時消失的習慣，Ｓ也見怪不怪。
如果那人回來，Ｓ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因為Ｋ都會坐在床邊，輕輕撫摸他的頭髮、臉頰，直至他睜開眼睛。
有時心情好，Ｓ會笑著道聲早安；有時心情不好，那便是一場單方面的枕頭大戰。不過他力氣小，對高大的男人來說就是撓人不伸爪的小動物，好似在撒嬌一樣。
１９
Ｋ是個聰明的男人，理所當然注意到Ｓ不一般的態度。
他沒有點破，兀自享受此生幾乎沒有過的平靜生活。頂多有點擔心小先生的安危，只好從同事那要來一個多功能的皮製頸圈，不忘多弄上一小顆深色的墜飾，因為這樣才適合Ｓ平時的穿著。
２０
果不其然，看見這個禮物的Ｓ十分開心，當下便低頭示意人替自己戴上。
Ｋ垂下眼，長指大膽地撫摸白皙的脖子，享受對方全然放心將弱點交到自己手下的模樣。只要他想，使力一捏眼前的人就會消失，可是他才捨不得。
２１
他收回放在對方脖子上的手，禮貌地往後退開一點。
Ｓ抬起頭，先看了Ｋ一眼再細細端詳拿到的新飾品，面頰不自覺浮上興奮的紅暈。
站姿挺拔的人看了好久，突然彎下腰，在小先生揚起的唇角落下輕吻，並在分開的瞬間看清他顫抖不已的睫毛──著著實實出賣了對方心中的不平靜。
不論肢體或是表情，Ｓ的反應都和預料中相同。
２２
Ｓ十分詫異。
驚訝於Ｋ的主動，也驚訝於剎那間清晰的曖昧心思……不過既然自己早願意讓他戴上「項圈」，那便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一切豁然開朗的痛快逼得他嘴角不自主上揚，Ｓ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端起茶杯，試圖掩住滿面的愉快。
他還以為流浪的是對方，卻不想自己也是同般漂泊，等待一個駐足的原因。
２３
沉默的兩人心照不宣，皆是隱隱期待著之後相處的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