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
正逢梅花開放的季節,古祠下,數名垂髫孩童正圍著一名年約二十的道人,吱吱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那名道人身形頎長,垂至腰間的青絲簡單地半盤起來以髮冠束著,五官組合起來看似冷峻,卻有雙溫潤的琥珀瞳眸。
原先背後還背著一頂斗笠和細劍,可貪玩不怕生的孩子三兩下就把東西拿了在手上把玩,好幾次他都覺得這伴他多年的斗笠與細劍會在今日散架,好在這兩樣東西做工不算差,勉強禁得起這般折騰。
「道長,你叫什麼名字啊?」
「看你一直一個人,是不是很寂寞?」
「道長,你身上帶著劍,有沒有用過呢?是不是砍過壞人?」
純真爛漫的童言童語一句句招呼到青年身上,連珠炮般的問話足以讓人聽了腦袋生疼,可那人沒有絲毫不耐,面色雖冷可語氣卻是溫和無比:「忘了,還好,有。」
簡略的語句乍聽之下讓人摸不著頭緒,孩童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應剛才的幾個問題,詢問名姓的女孩嘟了嘟嘴覺得自己似乎被敷衍了:「道長騙人!哪有人會忘記自己叫什麼!菱兒就記得自己叫做菱兒!」
「........是真忘了。」
自己已經活了太多時日,又是個獨自修行的散修,平時鮮少與人接觸的他自然沒什麼機會自我介紹,久了就忘了自己叫甚麼,偶爾才會想起來自己的名字。
聽見他這句話,為首的小男孩指著青年鼻子叫道:「娘親說人若在年輕時記性不好,老了會變傻的!道長哥哥老了肯定是個傻老頭!」
「........」
事實上他的年紀隨便都可以當這些孩子的曾曾曾祖父,所以並不是以後會變成傻老頭,而是現在他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傻老頭。
不過這樣超乎常理的事情,實在沒必要和孩子們多做解釋。
他溫和得幾乎沒脾氣,聽著孩童失禮的話也不生氣,伸手輕輕往小腦袋拍上幾下就算了事:「頑皮。」
又和孩子們待了一會兒,直至到了小兒該回家的時間,他才不得不和孩子們拔河把自己斗笠細劍拔回來,目送幾個小蘿蔔頭搖搖晃晃的跑回家,這才戴起斗笠背起細劍信步往村落的反方向走去。
古祠本就座落於荒山野嶺,加上又是萬籟俱寂的動機,他這隨意一走馬上就不見人煙,周圍僅存荒煙漫草相伴,天不見紅色夕陽落下卻已經暗了大半,而後自灰濛濛的天空飄下一片雪花。
落雪拂過白皙的手心,微涼的觸感使他稍稍回過神,抬頭仰望頂上的天,又是一抹涼意落至他的鼻尖。
又是一年初雪。
修至分神後期,他早已經不似常人一般需要日常吃食以及注意穿著保暖,修道之人本就需要清心寡欲,因此少了這些需求於他而言也不算什麼是困擾或是不適應,反倒對修行有所助益。
近期讓他煩惱的是另一件事情。
草叢一陣窸窸窣窣,隱約可見一個白糰子從中鑽出,毛絨絨的觸感圍至脖頸,微微發顫的小傢伙正竭盡所能地往他身上傳遞暖意,小巧白皙的腦袋正巧倚在他的右側臉頰,水潤的眼緩緩睜開一個縫隙,似是在偷偷瞧他。
「傻孩子,我不冷的。」
輕柔的拍撫落到白晃晃的小腦袋上頭,可那充當圍巾的小傢伙卻全然不理會這話,只是逕自調整了下位置便窩在原原處不再移動。
對於這出乎意料固執的貂兒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自從自己隨手救了這小傢伙性命,不論他走多遠都晃有個白色的影子晃悠晃悠地跟上,始終在他邊上不算遠的地方做打轉,遇到天冷也不管他需不需要,皆會抓著他的袍子爬上肩膀想給他取暖。
嘆息間,他集中在經脈運轉的靈息於兩指尖,輕按住貂兒的百匯穴緩緩注入,靈流化作暖意走過貂兒的四肢百骸,使得稍嫌冰冷的雪白身軀暖上不少。
真是傻貂兒啊。
調整了下斗笠確定白貂不會給雪淋著,他再次邁開步伐往下一個目的前進。
這次腳步明顯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