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雪足
混入大量西洋元素誇張妝點,卻販售日式甜點的小小咖啡店裡,少女的褐膚雙手交抱在胸前,一身質料上乘的袴裝,即使看起來是相當秀麗的面容,但配上那雙惡狠狠緊咬著人不放的眼神,也抹去了旁人大半的好感。
映在她琥珀色眼中的人影,則是店內來回穿梭的女店員,聽旁人喚她的方式,大概是叫做「光忠」。
背對少女的光忠雖然專注於服務客人,但仍感覺芒刺在背,不禁偷偷露出困擾的苦笑。剛才在店門口差點要被拖著走,即使拼命請求至少等到下班再讓她好好解釋,少女也一點都不通情達理,一副要將她敲暈帶走的氣勢直接舉起刀袋,幸虧老闆即時出面解圍。
不過似乎被斯文穩重的老闆當成吵架中的朋友,不僅邀請少女入店,還在尖峰時段中特地挪了一個靠牆邊的位置讓她坐,像是安撫小孫子似的。雖然不再為難光忠,但對老闆的善意卻仍絲毫不領情,送上桌的甜點和茶飲被擱置在一旁,熱茶杳杳上升的輕煙逐漸消散,最後失了溫度,變成了杯苦澀的冷茶。
「你們吵得很兇呢。」看似有些悠哉的老闆啜了口熱茶,對經過身邊的光忠輕描淡寫地說道。
「還稱不上是朋友呢……」光忠露出一言難盡的僵硬笑容,偷往少女的方向瞄了幾眼。
她的目光沒有被發現,因為少女似乎被其他事物吸引,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是幾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學生,她們聒噪地圍著小圓桌的四方而坐,且早就發現在店門口吵鬧、又被請進店裡的俱利伽羅的存在,眉來眼去地私語、竊聲訕笑著。
少女一瞬間露出了冷漠的神情,彷彿要拒絕世界上的一切般,滿是孤身一人的寂寞,但眨眼間就收起了情緒,找回光忠的身影繼續執迷不悟地狠狠瞪著她,讓光忠掛著冷汗慌忙調開視線。
那幾名追隨時髦而來到店內的女孩是附近女子學校的學生,少女雖然有著除魔師的體質,看起來同時也是個好人家出身、受過優良教育的孩子,所以應該認識那些女學生……只不過恐怕不是什麼融洽的同儕關係。
就算俱利伽羅不予理會,那獨特的深麥色肌膚與充滿威嚴的氣勢,使她即使落坐角落也相當引人注意,輕易地成為嚼舌根的話題。
人類充滿惡意的喃語會招來邪穢之物,光忠不怎麼喜歡那些像灰塵一樣逐漸堆積起的小東西,便走到少女桌前,刻意擋去朝她而來的尖銳目光,在她面前彎下腰、偏著頭問:「客人小姐,請問餐點是否不合胃口呢?」
「……」俱利伽羅依舊不領情地別開視線。
「別人在跟妳說話,要好好回答才行啊。」光忠豎起食指勸戒道,不過這對無視她的俱利伽羅一點作用都沒有。
「……」
「唉呀、真的不理我?」
這次俱利伽羅不客氣地擺出『煩死了』的露骨眼神別開頭,但就在她轉開頭之前,光忠雙手輕輕撐著桌面向對方湊了上去。
柔軟的觸感再次傳來,這次是俱利伽羅的鼻頭。
「唔!」
意識到被對方親吻,俱利伽羅像隻炸毛的貓猛地往後彈開、哐一聲巨響撞在身後的牆上,「妳、妳、妳又──」
「啊、小心。」
原本只是想開個小玩笑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沒想到反應會這麼激烈,光忠上前想拉住她,速度卻比不上從牆上掉下來的掛畫,眼睜睜看著畫砸在俱利伽羅的腦門上。
「咕!」被掛畫砸個正著的除魔師少女發出了狼狽稚嫩的鳴聲,突如其來的一擊痛得她眼淚差點擠出來,一副隨時要拔刀的氣勢,雙眼含淚瞪向罪魁禍首。
「嗚……看起來好痛!沒事吧?」光忠跟著垂下眉,揉撫少女腫起來的頭頂。
火大的俱利伽羅本想掃開對方的手,卻不禁遲疑了下,那小心翼翼的溫柔舉動讓疼痛一下子緩解掉,如果就這樣結束,似乎會留下一絲絲的遺憾。
「真的沒事嗎?」
「不、不關妳的事。」
光忠臉上難受的模樣彷彿自己也感同身受,俱利伽羅難以吞嚥地噎下口水,感覺到無名的熱意又要衝上臉頰,讓她拾起刀袋難掩手足無措的模樣趕緊奪門而出,被大力甩上的門讓上頭掛著的鈴鐺發出凌亂的聲響。
逞強掩飾、不讓自己暴露出一絲懦弱的模樣,是除魔師在獵物面前的尊嚴嗎?光忠偏著頭思索,最後仍噗哧地笑了出來。
***
夕陽的餘暉才剛涉足店門口,菓子鋪便翻過了打烊的吊牌,換下侍僕裝束的光忠穿回原本華麗的袴裝,打開店門之後探出頭顧盼。
「啊、還在還在。」
幾個小時前氣急敗壞衝出店門口的少女,沒好氣地維持著雙手環胸的動作。光忠大大方方地走出來,手上抱著一只紙袋,熱騰騰地散發溫度。
「來,是加熱過的點心,請用。」光忠擅自端起她冰涼的手,將鼓鼓的小紙袋塞到掌中,用雙手包覆住不讓對方鬆開,邊自顧自嘀咕:「真是的,手變得好冰啊,除魔師小姐。」說著,忍不住低下頭、股著腮幫子呼地朝指尖吹氣。
熱度一下子上升,甚至帶著微微的滾燙感。
從未感受過的溫度使俱利伽羅僵硬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一時連抽開手都做不到,卻見光忠朝她露出笑容,得意地說道:「你看,這麼溫暖的溫度,不會是妖怪對吧?」
「哼!」俱利伽羅總算甩開了手,瞇起懷疑的眼神:「不是妖怪的話,吸……」說到一半,卻彷彿回想起了什麼,有些結巴地停頓了下,才強忍住不去回想記憶中對方嘴唇的觸感,說道:「……吸走靈力的事妳打算怎麼解釋?」
光忠沉默了半晌,顧慮地環顧周圍,低聲道:「這裡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呢。」
她不疾不徐地領在前頭,看不出任何逃跑的意思,但俱利伽羅依舊抱持著警戒追上前。
「這片土地上因為信奉著八百萬眾神,所以即使只是百餘年的櫻樹,也在人們自古的虔誠信仰中獲得靈力,有幸成為一方的無名地祇。」背對夕陽的影子越來越長、彷彿不見盡頭,確認周圍的行人漸少,光忠才繼續說道:「不過,時代的洪流沖散人們的信仰,失去信奉者的弱小神明自然漸漸被遺忘,想要繼續存在的話,就只能成為靠著吸取精氣與地脈靈力,逐漸產生執念……很不帥氣對吧?」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提到主詞「我」,但俱利伽羅仍聽出她所說的「櫻樹」指的恐怕就是其本身。
「……所以找上我是嗎?」
光忠臉上收起親切的笑容,嚴肅地微微頷首承認。龍的神氣遠比微量的地脈或精氣還要來得珍貴,擁有強大的靈力的除魔師自然就成為最佳的選擇。
俱利伽羅對那棵繁盛的櫻花樹有印象,第一眼望見粉雪般飄散櫻瓣的景象時為其所打動,所以不由得停下腳步,愜意地在那裡小憩一會……也就因此著了道。
但令她不解的是如果沒有她的「許可」,像這樣幾乎落入邪道的虛弱神眷為什麼能夠任意接近她?照理來說她身上強盛磅礡的神氣能逼退對方,而不會如此草率地被接收十年份的靈力,連壽命都被奪去。
「妳還做了什麼?」俱利伽羅咄咄逼人地質問。她自認是不可能准許的,那麼耍詐的一方就是對方了。
「其實什麼也沒做哦。」
認定對方在撒謊,俱利伽羅做出抽刀的架勢威脅,光忠慌忙擺手澄清:「是真的!比想像中更輕易從除魔師小姐手上得到力量,連事先演練好的搭話技巧和提升好感的小手段都沒派上用場,我也非常訝異呀……」
「哼,我怎麼可……能……」俱利伽羅不屑地立刻反駁,光忠似乎欲言又止、難為情地笑著,薄唇泛著櫻色的光澤,有些困擾的模樣充滿獨特的可愛感,讓人不禁心跳加速,說到嘴邊的話卻越發遲疑,最後猛地回想起真正的原因。
因為俱利伽羅第一眼見到她時,不自覺地誇了她「很漂亮」的關係。
讚許的言語中飽含喜好、認同、接納的涵義,等同於俱利伽羅的言靈允許了對方的一切,所以寄宿在體內的龍神之力才輕易地讓渡給了對方。
察覺了的光忠趁機利用這點取得龐大的神力,因此當時才愧疚地向她道歉。
沒想到竟是自己一句說溜嘴的話種下惡果,反駁不了擺在眼前的事實,俱利伽羅氣得瞪直了眼神,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這是兩回事,吸取人壽命就是有害的妖怪,除妖是我的工作。」
「不愧是除妖師小姐,話說得沒有錯。」光忠像是終於等到了重點,非常認同地大力點頭,理直氣壯地說道:「所以,除妖師小姐現在已經不能斬殺變成『人類』的我了。」
「什麼意思?」
「因為一次吸取大量的強烈靈氣,所以不只是神格,連肉身都得到了,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已經是人類了。不僅得找屋簷下榻還得賺錢填飽肚子,就和普通的人類一樣,對吧?」光忠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敲了下,解釋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菓子鋪裡工作,說完卻只換來一對冷眼。
「胡扯。」並且說得相當篤定。
「嗚,是真的!」
光忠極力想證明,卻不知道該拿出什麼樣的證據,只見俱利伽羅不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突然甩開刀袋抽出裡頭的武器,銀白刀鋒的精光乍現,龍形的刻痕隨之出鞘。
「咦、等等,拜託!請聽我說……」
光忠嚇得連忙倒退,俱利伽羅猛地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沒有任何遲疑──將她粗魯地甩到身後。
「哇!」
光忠險些跌在地上,在她剛才的位置上空出現幾隻長相古怪的骸骨妖異。
爬蟲類般的身軀在空中搖擺、頭骨的部分被嵌入一柄刀具,汙穢化作肉眼可見的黑色瘴氣盤據其周圍,甚至燃著一層磷火色的詭異光芒。除魔師刀劍相向的目標不是她,而是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異。
她這時才注意到夕色異常刺眼,殷紅的餘暉染遍視野,四周已經感覺不到人煙,看來兩人是被捲入逢魔之刻來臨的間隙中。
「礙事,自己找地方躲起來。」
「可是妳怎麼辦?」
「輪不到妳擔心。」
不等光忠說完,俱利伽羅已經擺出攻擊態勢。銜著短刀的妖異以高速俯衝直下,她駕輕就熟地大步前跨,雙臂積蓄揮砍的力量,長刀劈出風鐮般的劍壓、袖襬上的花樣生動飄舞,一刀橫斬不要命的怪物。
看似是一擊必殺的勝負,但俱利伽羅卻反而露出震愕的表情,抬眼望向自己的刀刃。鋒刃裂出細小卻明顯的損痕,在無瑕的刀身上留下宛若戰敗的記號,那是靈力微弱、無法抵禦妖氣才造成的腐朽。
敵人的強度與過去無二,自己卻變弱了,原因可想而知,是因為自己失去大量的靈力。
察覺了她的頹勢,敵人立刻接二連三直衝而來,俱利伽羅拉著遲遲沒有逃開的光忠退後,怎麼也使不上體內本應存在的力量。
「……該死……」
不同於第一隻妖怪自殺式的攻擊,後頭的兩隻怪物明顯地閃避刀影軌跡,兩面包夾、輪番抓準俱利伽羅的破綻反擊。
比起龐然大物,像這樣狡獪又高速的敵人更讓人難以招架,俱利伽羅揮動的刀徑明顯慢了些,縱使數次交鋒始終沒能給予致命的擊殺。
「可惡……給我乖乖領死!」俱利伽羅飲恨咬牙卻毫不退讓,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重新舉刀所揮下的斬擊都比前一次要更猛烈,即使喪失靈力而變得虛弱也無法撼動她的意志。
半空中的游擊刀刃雖然難以捕捉,卻逐漸被俱利伽羅逼退,銳利的細眸鎖定最後的目標揮出極具爆發力的斬擊,刀勢已出、勝負近在咫尺之間,一切彷彿慢動作般清晰且被她的雙眼所掌握。
然而揮出的刀還沒砍落,另一對蟄伏的血紅眼珠卻從暗影中現形,潛伏已久的伏兵抓準俱利伽羅無法防禦的空隙立刻發動攻擊,前面三番兩次的佯攻,為的就是最後的逆襲。
連眨都來不及眨的琥珀色雙眼中,卻映照出意料之外的景象。
「真的好、痛……」
刀刃插入腹部、刺碎內臟與骨肉而出,櫻瓣慘烈地噴散開來──突然衝出來的光忠為她擋下突襲,撕裂身體的劇痛扭曲了她的表情,卻依然緊咬牙根忍住哀號。
霎時間,俱利伽羅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因為她根本沒想過,會有人不顧性命地捨身保護她。
光忠見她停擺似地毫無動作,吃力地發出聲音,徒手抓住從上腹刺出的刀刃催促:「快點……現在是好機會……」
抽不出刀的敵人瘋狂地扭動身體,讓刀鋒在光忠的體內凌遲般攪動,要將人逼瘋的劇痛卻沒有讓她鬆開力道,深深削進手心的刀刃恰好能緊箝制住,現在正是斬除敵人最好的時機。
「再不、快點……真的要不行了……」
光忠氣若游絲的虛弱哀求使少女的眼瞳頓時豎成一道金色的龍目,俱利伽羅猛然抬手、以一記凌厲的刺擊輕易貫穿妖怪,剎那發出神樂鈴空靈的鳴響,莊嚴地不停迴盪耳畔。
一個眨眼後,俱利伽羅雙眼又回歸原本深邃的琥珀色澤。
夕色燃盡最後一線澄輝後夜幕降臨,宣告逢魔之時的終結,萬物回歸寧靜。路燈一盞盞點亮,弦月的光芒這才姍姍降臨寂靜的街道。
鬆懈下緊繃的肩膀,光忠當場無力地跪倒,但在她的裙襬被塵土染髒前俱利伽羅趕緊衝上前扶住她。
「沒事吧……」想叫喚對方,張口卻只有無意義地空白,俱利伽羅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呼喚這個人的名字,語氣僅剩濃濃的焦慮與擔憂,她生澀地使用自己鮮少說出口的言語,彷彿說出這句話就能換來對方的平安。
但以人類來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代替她扛下一刀的光忠必死無疑。
她皺緊眉頭等待,除了手足無措地等著一個「我沒事」的答案,竟什麼也做不到。
光忠的身子越來越沉,俱利伽羅的手指攏緊她的衣袖不讓人從懷中滑開,手上的重量卻突然一輕。
「嗯──好像不痛了?」光忠突然沒事似地抬起頭,臉上抹去剛才痛苦的模樣。
「……………………啥?」俱利伽羅發出完全停止思考的單音節,手還維持著扶住光忠的姿勢,對方卻早已自己站好,拍了拍上腹被刺穿的地方整理起衣服。衣服雖然被刺破,裡頭卻沒有傷口,連一滴血跡都沒。
「龍神之力真是了不起,啊、不過衣服上破了這麼大的洞……看來今天晚上不能睡了,得趕緊補好衣服才行。」
光忠以指尖撥弄衣服上刀劍刺穿的破口,領子卻突然被粗魯地揪起,俱利伽羅惡狠狠地劈頭逼問:「妳不是變成人類了?果然在說謊是吧。」
「不不不,我也以為自己會死呢,但是似乎靠著龍神的力量填補瞬間流失的生命逃過一劫,所以才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幫人擋下一刀也許只是個用來騙取信任的行為,個頭比光忠稍小的除魔師少女瞪大了眼睛威嚇她供出實情,光忠只能繼續辯解:「現在的身體真的是人類呀,剛剛那一定是奇蹟般的例外。雖然龍神的力量治好了致命傷,可是妳看……」
光忠撩起了裙襬露出自己的雙腳,那是一雙相當時髦的黑色女鞋,光滑的材質貼合小巧足部婀娜的線條,又尖又高的鞋跟將女性身形拉得高挑標緻。
她微微彎腰將黑色的紐帶鬆開,吃痛地低吟一聲,邊道:「被新鞋磨破皮的地方已經痛了一整天了,看來龍神的力量可沒有把這樣的小傷治好,會為肉體傷病所苦代表我確實是人類哦。」
不久前新興的百貨公司一眼就看上這雙時髦的鞋子,買下來後立刻就穿著去上班,但後果比她所想像的更可怕,摩擦破皮與持續踮腳姿勢的疼痛簡直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
俱利伽羅瞥了眼她的腳,腳上還套著一層長長的黑襪,根本不可能看見什麼傷口。讀出她眼中的懷疑,光忠趕緊小跑幾步到附近的石製矮籬上坐下,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屬實脫去女鞋,想讓對方檢查自己身上的小傷口。
曖昧的路燈沒有帶來多少照明,全得倚靠銀月的光芒才看見月色下準備脫去長襪的光忠。那層薄紗般的黑襪描繪腳趾蜷起的形狀,無意間的肢體表現正洩漏光忠暗藏的緊張。
俱利伽羅看著,心想如果這個人說謊的話,那麼在脫下襪子的那一刻也許會因為事跡敗露而想趁亂逃走,因此她不動聲色地隨時準備好抽刀。
光忠一邊脫去另一隻腳的鞋襪,一邊問:「像剛才那樣的戰鬥……除魔師小姐常常碰到嗎?」
「沒。」
「呼……」光忠偷偷鬆了口氣,雖然說是除魔師,可是現在卻被她吸走大半靈力,像剛才那種毫無援軍、一個人戰鬥的場面實在太危險,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性命,不禁讓她憂心內疚。
「剛才那是很弱的敵人,平常的話,數量會更多而且更強吧。」
「欸!」光忠停住了動作發出驚恐的高音,俱利伽羅嫌她的大驚小怪地挑起眉。
「剛才那樣只是很弱的敵人?」
「嗯。」
「那不是很危險嘛!」光忠激動地傾身湊上前問,俱利伽羅被她的氣勢逼得不禁往後退,卻仍回了句:「不關妳的事吧。」
「怎麼可能無關,我拿走妳很多的靈力了吧,這樣之後的戰鬥怎麼辦?」
危險是一定有的,但有龍神的庇護使俱利伽羅至今沒有吃過敗仗,雖然現在被光忠拿走的大半靈力要不回來,但她本來就不打算依靠龍或靠誰的力量取勝,那是她一個人的戰鬥,不需要誰來插手。
「無所謂。」
「攸關性命的事,怎麼可以說無所謂呢……」
光忠的手停下了最後脫襪到一半的動作,俱利伽羅等得不耐煩,在她面前曲起雙腿蹲下,端起她的腳、直接扯下剩下半截襪子。
黑襪簌地滑開,露出光潔雪白的足部。腳跟紅腫,骨骼突出處印著久站與新鞋磨出的紅痕,在白皙的肌膚上烙下淡淡的暈紅。
光忠陷入了苦思,全然忘了自己光著雙腳任由對方擺布,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些什麼,合掌啪地一聲說道:「不然這樣吧,由我來擔任除魔師小姐的式神如何?」
「不要。」俱利伽羅連頭也不抬,只默默關注對方腳上傷口,看上去確實紅腫,但也不一定是真的傷吧?
「呃、咦!式神可不是什麼壞東西,說不定對戰鬥會有幫助的?」
見俱利伽羅不發一語,光忠只能繼續拼命地勸說:「為了苟且活下來偷走別人的力量,變成害死除魔師小姐的原因,那就真的是邪惡的妖怪了,我並不想害死任何人……剛才也是,一想到除魔師小姐可能會死,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既然靈力還不回去,那麼至少善用我的力量……」
為了確定傷勢真偽,俱利伽羅手掌施力朝患部捏了捏。
「嗚、咕……呀!」光忠的自我推銷隨著雙肩猛然大顫而中斷,伸出的腿明顯地抽動了幾下,被人捧在手上的腳也緊縮起小巧的腳趾、蜷曲成一團。
俱利伽羅抬頭,只見光忠用袖襬遮住半臉,淚眼汪汪瞇著眼睛無辜地望著她。但停頓了幾秒,便自認為只是對方失手的意外,不死心地繼續推銷自己:「如果是戰鬥的話也沒問題,只要讓我稍微練習一下,肯定可以很帥氣地……」
俱利伽羅手下意識地又捏了幾下。
「嗚唔!咕、嗯啊!」說到一半的話又被打斷,原本直直伸出的腿忍不住躬起,向另一條腿靠攏、緊緊地互相夾住。
她似乎快要摸索完所有的痠痛處,手的動作沒有停過。
「那個、等等……嗚嗯!這樣捏受傷的地方會痛啦……」
俱利伽羅眨了下眼,面無表情地突然朝最敏感的疼痛點集中揉捏。
「嗚、嗚咦!嗯!呀啊──」光忠在暴行下再也壓抑不住呻吟,縮緊的腳趾一下痛得繃直,隨後又立刻緊緊地縮起,指甲泛著淺淺的珍珠色澤,襯著白皙的小巧趾頭看起來就像是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一陣陣算不上劇痛的刺激感讓光忠渾身不對勁,麻麻癢癢的電流竄過下半身,教人一時使不上力地癱軟,她拼命抓緊了領口,縮著肩膀低聲哀求,「呼……呼……除魔師小姐,是不是有點壞心眼……故意害人發出那麼不帥氣的聲音,太丟臉了……」光忠喘著氣,潮紅的臉旁掛下幾滴汗,有些哀怨地偷偷瞪著俱利伽羅。
後者凝視著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女子半晌,終於作罷放下她的腳,卻沒頭沒尾地忽然說道:「……大俱利伽羅。」
「嗯?」光忠困惑地偏過頭,並悄悄地將腳遠遠移開。
「我的名字。別再叫什麼小姐。」俱利伽羅瞥了眼對方偷移開的雙腿,餘光同時瞥到光忠瞬間驚魂未定地一震,深怕自己的腳又要遭殃。
「是、是!這麼說我們真的還沒有互相認識呢,我的話叫做燭台切光忠,叫我小光就可以了。」
「……誰要叫啊。」
「小伽羅真是的,那麼直接叫我光忠也可以喔?」
「就說了誰要叫……等等,別那樣叫我。」突然意識過來自己被取某種可愛又親暱過頭的稱呼,俱利伽羅愕然地瞪直了嫌惡的眼神連忙制止。
「噗呵呵,好厲害的表情,這是害羞了嗎?」那表情實在太生動,被逗樂的光忠發出銀鈴般的輕笑聲,綻開甜美笑容的臉龐不禁令人怦然心動。
俱利伽羅這次沒搭理她,將眼神從對方身上移開,不再多看一眼。
否則不斷加速的心跳根本無法平息。
並且偶然地發現,自己似乎始終都不後悔──對於脫口稱讚了光忠「很漂亮」的這句話,她一次都沒有想過要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