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藥》
初春時分冬雪融去大半,這個時節是他最適宜出遠門的時節,雖說冬日寒氣還未完全散去,可那使他困擾的百花粉末也尚未出現,恰好適合他長時間在外活動。
溫熱的氣息呼出時化作薄霧緩緩下沉,此時的他正位於幽山城的一處旅店外,雖然大裘包裹住他的全身僅留下那顆腦袋,可本就體溫低的他在身周寒氣的環繞下身子依舊冷得不像話。
數不清究竟是第幾次朝自己的手呼出暖氣,正當他愣神地盯著自己凍得發紅的雙手時,清脆的鈴音涔涔響起,接著是另雙白皙且暖呼呼的小手覆著他的:
「外頭冷得緊,怎麼不進去客棧呢?」
杏眼隱約透著一絲責備,可更多的卻是心疼,這哥哥身體本就不好了,這回天寒地凍竟在外頭待了這樣長一段時間,透過那握住的雙手,她覺得寒意彷彿直接侵入對方的骨子般,自己都捂了這樣長的一段時間還不見轉暖:「平時總說我胡鬧,這回可輪到我喊哥哥一聲傻瓜了。」
「出來外頭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怎麼算久?」
輕拍了下對方的手背,本微擰起的眉稍稍舒展開來,彷彿現下周圍漸融的白雪:「哥哥這趟來得突然,可有打攪到妳?」
順勢牽起對方的手已成了他的習慣,掌心相貼所傳遞的暖意不見得可暖到他的身,卻妥妥地暖實他的心窩,而身邊的女孩似乎也喜歡這般感覺,那份喜悅透著交錯的眼波傳遞過來,眨巴眨巴的眸子以及紅撲撲的小臉看上去萬分可愛。
「什麼打攪?我這是怕沒時間招呼讓哥哥寂寞了,再說客棧的炭火品質不比哥哥自己家,這天候寒氣逼人的,對哥哥的身體不好。」
也不知這話是意在解釋或是關心,又或許兩者皆有,女孩牽著手便立即將他往另一處的館子帶去,腳下的步伐雖然急切卻不失穩妥——想必是想快些帶他進屋,又怕他跌倒了吧。
兩人方一進入館子,店裡的小二便上前招呼起來,只不過那神態那舉止--
「牧姑娘,有陣子沒來光顧了,近來還好嗎?近來也沒見姑娘在出現在街上,想必是門派內的功課繁重吧?」
眼前的少年方一見到尋歌便連忙噓寒問暖起來,對尋歌過分熱心的關切令他感到有些疑惑,更不用說那人全然無視自己的行為。
聞小二言後尋歌露出一抹笑,那是女孩面對外人總會端起的笑容,會使人心生好感又帶一絲疏離的恰如其分的微笑:「真的好久不見了,公子近來感覺過得不錯,館子的生意看起來挺好的。」
「也是托了牧姑娘以及您師父師娘的福呢......啊瞧我這腦袋,進來館子想必是餓了要用餐的,快快請進吧,外頭冷呢.....呃後邊這位客官也請進吧!」
光顧著與尋歌說長道短的小二終於發現站在後頭的他,看樣子也是發覺到自己的失職,臉上趕忙堆上歉意的笑,只不過那分尷尬以及探究似乎更勝只存一絲的歉意。
對於此番景況他也不便多說些什麼,若說了、不過是增添尋歌的煩惱罷了。小二方才還有提及尋歌的師父師娘,想必與其也有一定程度交集,若是因自己的自私而使得長輩們失了面子就不好了。
本想著事情應該就這麼結束了,豈料那小二的似乎沒有消停的打算,接二連三不必要的詢問以及時不時走近過來的行為使他幾乎無法和尋歌說到話,一頓飯下來,饒是好脾氣的他也不禁沉下臉色。
畢竟他遠道而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和尋歌說說話,如今人給小二搶去了,要他無動於衷是沒可能的。
「尋歌。」
沉默許久的他輕喊了聲,正向小二回話的尋歌連忙回過頭看過來,眼裡有難掩的無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臉色太過難看嚇著了對方:「哥哥、怎麼了......」
「哥哥身體有些不舒服,可能得先回客棧了。」
將擱在一邊的大衣拾起披到自己身上,也不待尋歌回話便放下飯錢站起身子自顧自地往外走,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聽見對方慌亂地站起時,
身體與桌椅碰撞的響聲。
…...應該沒撞疼吧。
腳下因這響聲一滯,可隨後仍舊是向外頭走——他聽見了後邊有人默默跟上的腳步聲。
靜默一路持續至客棧東邊的一處巷口,和來時不同,兩人不再是牽手並行,而是一前一後離得遠遠的。
「怎麼了?」
發覺到後邊的人兒腳步逐漸放慢隨後停滯,即便停下來等待也不見跟上便回頭走了上去,蹲下身看著那低垂的小臉:「身體哪兒不舒服嗎?」
察覺到對方看著自己的視線,她抿了抿唇後撇過頭,她知道自己今天那樣的行為會讓哥哥不開心,可她又能怎麼辦呢?
不想師父師娘為了自己被冠上臭名,她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那人聊,卻還是冷落的靳茗泉。
有時候人最容易傷到的,往往是愛著自己的對象罷。
可她卻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知道自己該道歉,也知道興許上前抱抱哥哥便沒事了,可她就是會怕被人厭煩了、被討厭了。
她一直都是這般消極。
「傻瓜。」
一聲嘆息,最終他還是拋開自己心底的不愉快將眼前人而攬進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對方的背部,宛若哄著初生嬰孩般細語著:「哥哥這樣讓你為難了?」
她在靳茗泉懷裡搖了搖頭,眼淚卻又啪答啪答就落了下來,她記得自己從前明明不是這樣愛哭的孩子。
伸手攢住了眼前這人胸前的布料,抽噎的聲音才終於吐出一點破碎的言語:「沒有、哥哥對不起……」
「唉.....」
自己的不滿情緒、抑或是那本就不多的脾氣,懷裡的人兒一落淚便顯得不再重要——他總是捨不得尋歌落下一滴珠淚。
「你看看你都哭成什麼樣了,臉擦一擦,怪可憐的。」
以繡帕替對方拭去臉上的淚,大掌拍了拍那淺棕色的腦袋,哪怕是心裡吃味,他仍舊不忍心讓尋歌繼續這般難過,見著眼前這張小臉因哭泣而糊成一片著實令她難受。
眼見對方淚水沒有止住的跡象,他難得壞心地微微笑道後,俯下身來輕輕在那小嘴上啄了一口,如同所料,女孩的淚煞然而止,獨存那瞪大的眼水汪汪地直視自己,飽含著慌張與不解,隨後是一抹紅暈迅速地在面積上漫開。
「就當今天沒和哥哥好好說話的懲罰罷。」
見著人兒為他無措的可愛模樣,他的心情不由得好上幾分。
只因能使他開心的良藥,一直都是眼前名為牧尋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