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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道上白色的鷹張著雙翼緩慢滑行,一陣鳴響後迎向天際,留下一條長長的白煙。

      清晨的桃園機場依舊忙碌,大片的落地窗讓人可以直接看到窗外湛藍的天空。

      太陽懸在天上,今天顯然是個適合出國的好天氣。

      紀墨均背著背包走在前頭,後面的人保持著距離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約一步的位置,眉頭深鎖,視線緊緊追著紀墨均,表情就像一個怕小孩走丟的爸爸,怎麼看都有點滑稽。

     「天宇,就送到這裡吧!」就著這樣的狀態走了一段距離,紀墨均止步,臉上揚起燦爛的微笑,轉身,看著身後一直跟著自己的竹馬。

     他的行李已經放上輸送帶,接下來的事情他一個人就能完成,不需要夏天宇一直為他瞎操心。

     他這個竹馬自從知道他大學報了國外的學校後就一直慌慌張張的,平常的鎮定自若簡直就像裝飾一樣。

     從他國小認識夏天宇開始,這個竹馬年紀明明小了他幾個月,卻總是像爸爸一樣照顧著他,什麼事情都幫他考慮得好好的,寵他寵得簡直沒邊,讓他有時候不由得覺得都是夏天宇的錯,才讓他現在生活簡直無法自理。

     紀墨均想,若不是夏天宇順利的考取了他夢寐以求的學校,只怕他也要想辦法跟著自己留學。

     而這次送機則是夏天宇最後的底線,紀墨均說服得了家裡那個愛他愛得巴不得想要把靠近他的髒東西全部消滅的弟弟不要來機場上演十八相送,卻無法說服自家善辯的竹馬君。

     好吧,讓他送送也不是不行的事情,這麼妥協後,紀墨均就這麼隨他去了。

     只是對方從踏入機場後似乎就一直在猶豫著什麼,讓紀墨均覺得莫名煩躁。

     從上午開始,紀墨均就覺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盤旋,他只期望著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平常能言善道的夏天宇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他,眼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隱含了太多東西,讓紀墨均突然很想立刻轉頭就走,但是手腕卻被夏天宇緊緊的扣住。

     他發現了。

     隱藏在朋友關心間濃郁而複雜的情感。

     潘朵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就不能再恢復過往的狀態。

     雖然紀墨均遲鈍,但是夏天宇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心怎麼想都已經超越了與朋友的分界線。

     沒有準確接上電波的紀墨均在一個頓悟間終於通了訊,才終於意識到自家竹馬的所有行為都在溫水煮青蛙。

   「你放手。」紀墨均盯著夏天宇拉著他的手,雖然臉上笑著,但是語氣平淡,毫無起伏,這是他要生氣的前兆。

     難怪有個前輩總是跟他說現實總會比偶像劇更離奇,他真不知道曾經演過的偶像劇場面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竹馬暗戀自己七年之久,怎麼想都太離奇了。

     而且──還是那個人的弟弟。

     想起那個人,紀墨均又覺得自己的心臟悶悶的疼。

   「不放。」夏天宇脾氣也倔,他又緊了緊手裡的力道,確定紀墨均無法輕易掙開。

   「我──」抿抿唇,夏天宇蹙著眉正想開口,卻立刻被紀墨均截斷了話語。

  「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哥哥。」 紀墨均的語氣決絕,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

    不用言明,他也知道夏天宇想說什麼。

    跟夏天宇當了整整七年的朋友,不管對方在行事上多麼懂得假裝,紀墨均自然也能看懂一些對方的情緒──畢竟他和他喜歡的人都有如出一轍的特質,溫和好相處、隨性、還有點心機。

   有時候他其實會很失禮的透過夏天宇看著那個人,假裝對方還活在世界上。

    因此,紀墨均對著夏天宇一直懷著內疚,被當成替代品一定不會很好受。

   他這個人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在該細心的地方還是相當細心的,他想,如果今天就讓夏天宇在他這裡碰壁也好,這樣他才能早點解脫去找比他更好的對象。

   但是對方顯然不想給他面子。

   「我等得起,十年、二十年、我老了,我能等到你放下、然後喜歡我為止。」深情款款的話語落下,夏天宇伸手打算將紀墨均攬入懷,紀墨均往後靠了靠,但是對方旋即追上,完全不留給他閃躲的餘地。

   從那顆生在左眼下方的淚痣開始,夏天宇的輪廓和記憶裡的眉眼漸漸重疊,紀墨均手上的動作遲疑了幾秒,明明理智上想要推開,感性卻讓他忍不住攥緊對方身上的衣料──就像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連氣息都如此相似,溫暖而令人眷戀的氣息環著他,乍然之間他好像回到那個炎炎夏日的醫院,他也是這樣抱著他,對他說「喜歡」。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停在過去,哪怕是一眼也好,你為什麼從來不願意施捨一眼給我?」夏天宇的聲音有點沙啞,還帶著些哽噎,他的頭無力地靠在紀墨均肩上。

   夏天宇試著努力了很久很久,然而四年過去,他們兩個始終無法走出名為夏旭陽的漩渦。

   明明論先來後到,他比起哥哥還要先認識對方;論喜歡的程度,他也有自信不會輸給哥哥。

   但是,他一直以來卻只能佔據著朋友的位置。

   他始終贏不過哥哥。

   紀墨均也一直覺得這對兄弟都很狡猾,總是喜歡把他耍得團團轉,看他苦惱的樣子。

   他也思考過,也許那個人根本不喜歡他,這只是一個將死之人對他最後的溫柔罷了。

   畢竟他當時的心思那麼明顯,對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紀墨均覺得自己很難受,難受的想要落下眼淚,但是自尊心卻讓他硬生生忍著。

   從那個暑假之後,直到一路撞上瓶頸為止,他把自己埋進偶像的工作裡,就像和那個人的約定一樣,他想成為閃亮的星星。

   留下來的時間還在進行,過去的卻永遠的停在那裡。

   留下來的他只能把這些埋葬起來不去想、不去看,假裝他從來沒有停留在心裡過。

   那個博學多聞、意氣風發的少年早就不在了。

   意識到這點,從過去的餘溫中乍然清醒,紀墨均立刻推開夏天宇,他們兩個身高相差不大,紀墨均剛好可以直視夏天宇的眼睛,「不可能。」

   就算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眼、身形、性格,但是他眼前的人終究不會是那個死去已久的、他的心上人。

   紀墨均知道自己很念舊,他不想把夏天宇當作替代品。

   所以他們之間不行。

   夏天宇的哥哥──夏旭陽會成為他此生愛過的唯一一個男性。

   「就算不停在過去,也不會是你。」

   這是紀墨均上飛機前,和夏天宇的最後一次對話。

   紀墨均走在前頭,夏天宇保持著大約一公尺的距離跟在後面。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就像夏天宇不是來送機的,他們彼此就是個陌生人。

   上機前,紀墨均最後還是決定背著對方隨興的揮了揮手。

   夏天宇就在那邊站著,看著眼前的人通過登機口,消失在他的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