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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他們的場合

 

  第一次見到魏琛時,喻文洲才八歲。

  當年凡間因為飽受缺糧所苦,所以很多窮苦人家賣小孩求生存也是挺常見的事,喻文洲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多幸運會衣食無憂,也知道這場糧災會帶來家裡多大的困擾。

  身為家中的長子,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背負家裡的負擔。

  儘管最後還是不得已將他賣去有錢人家當奴婢,但從父母那哭花的表情中,他知道煎熬受苦的從來都不會只有自己一個。

  喻文洲很乖,乖得不像是這個年紀有的成熟,這也是他成為父母中最疼也是最痛的心頭肉。

  喻文洲看著越來越遠的家,垂下墨色的眼眸,乖乖地聽從指令,跟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上了轎子──新主子人還挺不錯的,念及他們是孩子,倒也沒讓他們長途跋涉,只不過就是仍有些擠。

  預計三天後會到京城,偏偏第二天晚上就遇到山賊攻擊,搶奪財物之際,失去韁繩控制的馬在慌亂中翻覆山坡,他們所乘的轎子也徹底被摧毀。

  身體隨著翻滾而劇烈疼痛著,耳邊全是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尖叫,喻文洲蹲下身抱著頭,強迫自己停下顫抖的身體,冷靜應變這種突發狀況。

  忍住胃裡不斷翻攪的噁心,喻文洲在這場磨難中,最終身子隨之一輕,像是懸浮在空氣中,卻在未回神之前猛然落地。

  胸腔像是被無數刀刃刺穿,視線也跟著模糊而充斥血色,猛烈墜地就像把四肢的骨頭給擊碎般,痛的他張嘴也喊不出任何話語,全身浸在充滿血腥味的溫熱液體裡,動彈不得。

  而伴隨落地的,還有那在黑夜裡燃燒的轎子,火光猶如照亮黑夜般的耀眼。

  混沌的耳邊似乎還殘留著山賊的吶喊聲,他們搶奪銀兩,然後不死心的滑下山坡,打算將所有目擊證人給剃除乾淨。

  直覺告訴他要逃,但是弱小的身體僅僅只能保護自己,又哪有能力站起。

  喻文洲垂下目光,想起自己的父母──其實在離開家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要斷,就要斷的徹底而毫無留戀,不該像現在還尋求溫暖。他使勁力氣想起身,但殘破不堪的身軀就像斷線的木偶,只能抓住掌心下的土壤,在力量中凝聚而粉碎。

  他知道那些山賊已經發現他,並朝自己走來,他的眸光暗了暗,正準備接受死亡時,卻聽見刀子框鏘落地的聲音,接著無數個高大的身軀隨之傾下,觸地。

  他抬頭,只見一名紅衣男子站在他的前方,把玩著手中還殘著鮮血的刀子,表情似乎略微複雜,輕聲嘆道:「虧哥還收了點分寸,怎麼還是成這個樣子?」

  「你也不想想凡間的武器和你天上的那一把差多少,別把兩者混為一談。」另外一個聲音從他身邊響起,喻文周還沒轉頭,就聽見那聲音的主人繼續說著:「嘖嘖嘖,這還真是慘……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這些山賊還真狠啊,簡直泯滅人性。」

  那個聲音唏噓不已,帶著略為沙啞的音調說明主人也有一定的歲數。

  「看來還是來晚了,嘖,早知道老夫就不要跟你瞎扯蛋來這個鬼地方,說有什麼絕世稀有品種根本是騙人的吧!」

  「呵……你腳邊那個稀世品種算不算?」

  「握操!老葉你休想再呼攏我,這次我跟你說真……唉?這小孩還活著?」聲音的主人原先有些氣急敗壞,但是在目光看向他時,詫異的目光讓喻文洲印象深刻。

  但那種像是打量的目光讓喻文洲頗不自在,卻又因為傷重而動彈不動。

  「是被拋出轎外所以意外存活的嘛……這小子還真幸運啊。」男子帶著幾分讚嘆幾分惋惜的聲音說著,接著在他身邊蹲下,手搭上他的背部,呢喃了幾句。

  感覺有什麼光芒先是刺痛眼角,接著卻是伴隨著溫暖籠罩全身,原本逐漸冰冷的四肢開始回暖,伴隨著血液開始在五臟六腑間竄動,呼吸不再是掙扎般的急促,而是轉為平穩的節奏。

  身上的大小挫傷逐漸癒合,喻文洲明顯還沒從這種凡間看不到的醫術中回神,他愣神地被那個人拉起身,從躺的姿勢改坐在地,和那個蹲在地上的男子兩人平視著。

  那是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像是要起霧的天空,卻是藏著幾分狡黠和不明的情緒。

那個男子摸了摸他那鬍渣的下巴,打量的目光毫不隱諱地盯著他。

  「小兔崽子,你叫啥名?」

  「喻文洲。」

  「你家住哪?老夫帶你回去。」

  「我沒有家。」

  「握操……你沒家?不然你是打哪蹦出來的?竹子嗎?」

  「指不定人家是孤兒,你就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嘛。」鄙視的眼神。

  「廢話,老夫當然知道!剛剛只不過是鬧著玩的!你瞧瞧這小孩一臉愁容的樣子,我這不就是想讓他笑一笑嘛。」男子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見喻文洲依舊無悲無喜的模樣,突然伸出食指和拇指,將他嘴角兩邊勾起。

  喻文洲對他這麼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錯愕,卻沒有出聲抗議。

  男子卻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很滿意,笑道:「算了,相逢即是有緣。既然你沒家,那要不要跟我回去?我家有隻兒子年紀和你差不多,你們倆湊一起玩,也是有伴。怎麼樣?」

  喻文洲先是愣住,但想想自己也已無家可去,也就冷靜的點了點頭,同意了。

  「嘖,就說小孩子還是要笑著可愛,以後記得要多笑笑啊。」男子將他唇角的弧度拉的更開,爽朗的笑容笑得頗是豪邁,卻完全不做作。

  男子站起身,拍了拍還坐在地上的喻文洲的頭,露出一個他至今仍難忘的笑容。而此刻的喻文洲並不知道,那個笑容就這樣從此入了他的眼,進了他的心,成了他一輩子的心劫,也是擺脫不了的情劫。

  「我叫魏琛,從今以後就是你的師傅,記住了。」

  那名男子笑了笑,得意的說著,猶如陽光般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