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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俱利伽羅坐在廊緣下,像個垂釣者似地捏著芒草莖的底端,枯綠莖枝的拋物線化成釣竿,芒草麥黃的穗尾搖曳,有如某種充滿生命力的誘餌簌簌抖動、來回搖擺吸引獵物上鉤。

 

果不其然,一隻黑貓衝了上來,朝空中連連勾動爪子,繞著穗尾著魔似地攻擊。

 

一身滲藍的黑亮毛皮看起來相當獨特,動作雖然算不上敏捷,不過體型健壯,咬住大俱利伽羅手中的芒草一扯,輕鬆就將整株莖枝從他手中搶下,洋洋得意地抱著芒草在地上滾了起來。

 

大俱利伽羅沒怎麼在意,手肘撐在膝蓋上、掌心托起了下巴,看那隻黑貓投入的模樣。

 

黑貓這才猛地抬起了頭、金色的獨眼注意到他的視線,立刻丟開芒草端坐,舔著貓爪洗起臉來,臉上幾道不明顯的傷疤遮蓋著牠的右眼。

 

花了大把時間才終於弄乾淨了身上的塵土,裝作沒事似地優雅跳上長廊。

 

牠緩步靠近大俱利伽羅, 隨心所欲地踏上腰布,先嗅了嗅大俱利伽羅的手臂,才歪著頭蹭了上去。

 

大俱利伽羅沒理會牠,貓就更加放肆地黏著他磨到背後去;繞了一圈從他另一側鑽出來,先放一隻黑呼呼的爪子到大俱利伽羅腿上,抬頭觀察對方的反應。

 

大俱利伽羅也低頭看他一眼,淡然地轉開視線。黑貓就是要他這種反應,既然不拒絕、那就是默許了,大膽地一鼓作氣踩上大俱利伽羅的腿,調整了一下位置後,在他的腿上舒舒服服地窩成一團黑色大毛球。

 

在沒有櫻花的季節裡,不知打哪來的櫻瓣卻飄然落入茶杯的水面上。

 

大俱利伽羅的手正抬起,悄悄地放到黑貓身上,牠卻猛然直起身體、警戒地靜了幾秒後,如一陣旋風飛速逃開。

 

「……光忠。」

 

他朝著地上倒影漫起的源頭看去,燭台切走來,手上正掛著脫下來的西裝外套,邊拉開比往常多鬆了幾顆扣子的前襟往裡頭搧風。

 

「小伽羅在跟貓玩?」

 

對方把頭轉開,給了一個冷淡默認的回應。

 

燭台切是本丸裡少數練度封頂的刀,不僅攻擊力強、實戰經驗也相當豐富,因此經常被拜託作為手合的對手。受人的景仰與委託,燭台切也從來沒拒絕過。

 

練習剛結束,他暢汗淋漓地撥了下前額的瀏海,在大俱利伽羅身邊坐了下來。

 

「貓跑掉了呢。」為了要查看貓還在不在附近,燭台切探過半個身體,幾乎快要貼到大俱利伽羅身上,抬手遮在眼睛上方,充當望遠鏡似地張望。

 

沒找到貓,放棄地坐回去,只不過身體因此與一旁的大俱利伽羅縮短了些距離,放下的手臂、衣袖磨擦出細小的嘶聲,卻似乎懶得往旁邊移開些。

 

「那隻貓看到我就逃走,看來是被討厭了……嗎?」

 

大俱利伽羅也不曉得該不該搖頭否定,那隻黑貓平時親人的很,很懂得主動展現自己的魅力,引誘人親近牠、寵溺牠之後,就會相對應地表現出撒嬌的模樣,總是讓人為此而愛不釋手。

 

那是隻非常懂得如何讓自己得到喜愛的──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燭台切,對方擦著汗、卻隨即對他漾起無懈可擊的淺笑。

 

  ──貓。

 

「怎麼了?」

 

「……沒事。」

 

「啊,是肚子餓了?」

 

「嘖。」

 

「好、好,真的沒事的話,我待會可要出門一趟哦?被人拜託代班今天的炊事……在這之前還答應要先去幫忙清掃閣樓,不過狹窄又暗的地方不怎麼擅長就是了。」

 

「你管太多閒事了。」

 

「身為人類的話,就不禁想要多嘗試一些有趣的事,而且要是完美地達成任務,帥氣度也會跟著提升哦?」

 

「沒有那種東西……」

 

不停受到抨擊的燭台切最終只好苦笑,說著「差不多該上工了」地站起身。臨走前,瞟了一眼貓剛才所睡的雙腿。

 

他不作聲地擰擰眉頭,藉著手掌將臉掩住的瞬間,臉上露出稍縱即逝的疲態。

 

大俱利伽羅沒出任何聲音道別,只有耳邊聽著燭台切遠去的足音。反正即使他出聲也阻止不了對方。

 

不光是作為最佳的手合對象,因為能力深受信賴、為人處事八面玲瓏,即使是雜務也不會拒絕,所以這些瑣事便蜂擁而至,好像什麼事都能讓燭台切摻上一腳,而他也不負眾望地盡力滿足別人的期待。

 

相反的,燭台切從來沒有拜託過別人,不需要依賴別人、獨立而幹練,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破綻似地。即使感到疲憊不已,想要拒絕、想要稍微偷懶,那個男人大概也不會表現出來。

 

黑色的耳朵探了出來。

 

大俱利伽羅望向牆角邊,金色的獨眼確定走廊上沒有其他人影後,才又悠悠地走了過來,又湊到大俱利伽羅身邊。

 

他和這隻貓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黑貓的個性親人,只是警覺性高了些──對於抱有敵意接近的生物、查覺到危險才會逃開。

 

燭台切對著一隻貓有敵意?

 

大俱利伽羅雖然常跟貓相處,但終究不算是完全理解這種動物,只想著大概是因為燭台切走過來嚇到貓罷了。

 

  

 

『貓咪真好啊……像那樣睡在小伽羅的腿上、什麼的……。』

 

他離開之後,那隻總是親人的貓肯定又會回到「那裡」吧?被大俱利伽羅抱著、輕輕搔撓頭頂和下巴,只要表現出一點點順從或好親近的模樣,就能受到那個男人溫柔的寵溺,即使是再疲憊的身心都會因此瞬間一掃而空。

 

「呼嗯……」交雜著嘆息和某種不甘的情緒,燭台切從喉嚨深處吐出了悶聲。

 

 

***

 

 

連星空都被埋沒的深夜,大俱利伽羅終於拖著夜戰過後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也不顧身上的甲冑和衣裝,只想著早一秒躺進被窩。

 

通常留在本丸的燭台切總會相當周到地先將他房間的被褥鋪整好,不消他費工夫,回來就能直接把自己甩進床鋪裡倒頭呼呼大睡。

 

今晚比平常冷了些,早上才曬過太陽的棉被彷彿還留著陽光的和煦熱度,大俱利伽羅將甲冑隨性地脫去後草草鑽進被子裡,睡意立刻襲來。

 

朦朧之間聽見紙門拉開的聲音,有人潛進了他的房間,但大俱利伽羅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睛確認。

 

腳步聲比之前輕……應該只是不想打擾了被倦意糾纏的大俱利伽羅,果然不一會後,棉被被提起了一角,一個身軀鑽入了暖呼呼被窩。

 

對方蜷著身體、怕冷似的緊貼在大俱利伽羅背後,比平常黏得更緊。

 

大俱利伽羅撐著有些模糊的意識等待對方下一步的舉動……燭台切偶爾會到他房間睡,但通常是為了別種目的。

 

本來以為會花點時間打消對方求歡的念頭,但出乎意料地反而是燭台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是單純地窩在他身後睡著了。

 

『……今天太冷了吧?』

 

大俱利伽羅累得也不想動腦思考,便沉沉地睡去。

 

 

  

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清晨的陽光已經從窗櫺侵入房間,燦爛金黃的光芒刺眼地照射在榻榻米上。

 

然而大俱利伽羅卻覺得手臂、胸口和腹部都失去知覺,全身痠痛得快散開。

 

他從被子裡坐起,邊瞪向旁邊還整個人捲在被子裡的罪魁禍首。

 

燭台切的睡相不算糟,只是睡得太熟偶爾會做出些破格的動作,但昨天真的太誇張,一會要往他腋下鑽、又整個人往他胸口上埋,被推開之後居然還硬要趴到他肚子上。

 

本來還以為是因為求歡不成在搗亂,但那沉得喚不醒的重量顯示燭台切睡得可比他還熟。

 

「喂、起來……」

 

他敲了下鼓成一座小山的山頂部,窩在被窩裡的燭台切卻賴著沒反應。

 

『有這麼冷嗎?』

 

昨天的確比之前的夜晚冷了些,不過也不至於整個人到早上都還把自己裹在棉被裡。大俱利伽羅拉開他的棉被,卻頓時僵住。

 

「……會、冷啦……」

 

潔白被褥上的燭台切發出嘶啞的嗓音,睡眼惺忪地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才撐開眼皮、慵懶地偏過頭,仰望他正上方一臉驚愕的大俱利伽羅。

 

「怎麼了嗎?」他坐起身問。

 

被褥上,黑亮毛皮的尾巴不安地甩動,啪、啪拍打出聲音。

 

「………………………」

 

「小伽羅?」

 

從身後傳來拍打棉被的細小聲響越來越惱人,燭台切不高興地往後一瞥,瞬間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床鋪上有貓尾巴?

 

他還覺得奇怪,反射性就朝尾巴抓過去,但一側身,尾巴竟靈巧地溜走。

 

「唔!」

 

燭台切發出不高興的短促鳴聲,沉下了氣息、瞇起眼睛,醞釀著蓄勢待發的突擊,接著猛地撲上去。

 

大俱利伽羅來不及喊出「別抓」,那條尾巴已經被燭台切以自己那雙攻擊力驚人的手粗暴地捶在地板上。

 

「─────────!!!!」黑色尾巴瞬間炸毛沖天,跟著從燭台切喉嚨深處發出痛得不成聲的悲鳴。

 

他痛得淚眼汪汪地沿著發疼的貓尾根部轉頭,最後只看見自己的屁股──從凌亂的浴衣下、內褲滑開半部的縫隙上,一條可憐兮兮垂軟的黑色尾巴,從他的尾椎往下延伸出來,最後被抓在他的手上。

 

他愣愣地看著屁股上的尾巴,又看看半跪在被褥旁的大俱利伽羅,眼神中只剩下驚恐和混亂。

 

大俱利伽羅沒說話,緩緩靠近他後,從燭台切手中接過那條尾巴,放在掌心上、手指成爪,梳梳被壓疼的地方,撫平炸開的鬆軟黑毛。

 

燭台切不自覺地聳起肩膀、從脊椎蔓延上來的騷動讓腰部微微打起哆嗦,喉嚨深處彷彿將要滾起某種呼嚕聲響,但他憋住了那口氣,抗拒地推開大俱利伽羅的手問:

 

「俱利伽羅……做了什麼嗎?為什麼我的身體會長出這個東西?」

 

大俱利伽羅反瞪回去,「不關我的事,掀開棉被時你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勾了勾下巴,示意燭台切的頭頂。

 

他順著還沒整理過的髮型往頭上摸,在一個比往常更高、不尋常的位置,豎立著手感鬆軟的絨毛三角物體。

 

形狀漂亮的黑色三角形直直地朝大俱利伽羅豎立──摸起來無疑是對動物的耳朵。

 

 

***

 

 

「嗯……看來應該是貓咪呢。」審神者手指戳了戳燭台切黑色的耳朵尖端,每被觸碰一下就敏感地甩甩耳尖、不停亂轉。

 

身上穿著彈性較高的內番運動服,腰部鬆緊帶只能拉到尾巴下方,再將外套繫在腰間遮起,勉強地躲避人們目光到了審神者的謁見室。

 

雖然最後還是被身為近侍的五虎退在房門前目擊,並睜大了驚奇的眼神目送進室內。

 

審神者下了像是「放心、只是小感冒」的診斷,從覆面的素紙下喝了口熱茶,思忖了會才說道:「燭台切身上原本的靈氣變弱了,混雜著一股微弱的妖氣,說不定是被化貓一類小妖怪詛咒了。」

 

「詛咒?為什會找上我?我沒有做任何招來怨恨的事……」燭台切表面上平靜端坐,身後尾巴卻不高興地甩動。

 

「就算不做些什麼,單純的意念也能夠吸引這種小妖怪,歷史的軼聞中記載野怪脾氣多半乖戾,就算燭台切你只是無心想了些什麼,說不定也冒犯了貓怪招來詛咒。」

 

燭台切頓時抿起嘴,陷入了苦惱的深思。

 

大俱利伽羅的目光難以忽視那不安而甩來甩去的黑色長尾巴,偶爾轉過去偷瞄幾眼。

 

燭台切只顧著和審神者討論該如何化解。但也似乎沒別的辦法,除非找出施咒的貓,解開他和燭台切的恩怨,或者是維持一段時間,附喪神身上的靈力自然會將妖力驅逐,只是不曉得會花上多久的時間?

 

「刀劍男士們本身就擁有靈力,我想不至於是什麼嚴重的詛咒,說不定前陣子連續出陣又得承擔家務事,你一時累壞了所以在精力恢復前都無法驅退身上的詛咒。」

 

「這是要我……休息一陣子嗎?」

 

說著尾巴又焦躁地小幅度甩動了起來,似乎不怎麼情願。

 

大俱利伽羅在一旁已經無法克制地直勾勾盯著尾巴,試探性地偷偷伸手碰了碰,尾巴立刻像是受到吸引一樣,朝大俱利伽羅的方向微微揚起,卻又啪地貼在榻榻米上等著對方撫摸。

 

先輕輕地滑過那柔亮的毛皮,尾巴的尖端立刻開心左右搖擺回應。大俱利伽羅緊緊抿著興味盎然的嘴角,小心翼翼地再拂過那條尾巴。

 

「小伽羅……」

 

老早就發現自己的尾巴被貓咪達人調戲得不亦樂乎,燭台切終於忍無可忍地轉頭沉聲斥責道:「我在談正事,先不要玩我的尾巴。」

 

只見那條不爭氣的尾巴卻完全不顧本尊的矜持,還依依不捨地纏在大俱利伽羅的手指上不肯離開。

 

「喂!這樣可一點都不帥氣喔!」燭台切羞恥地一手抓回自己坦率過頭的尾巴。

 

  

 

就算找了審神者也只說了休息、保持精神,盡量屏除負面的情緒免得詛咒加重之類……沒有得出一個可以馬上解決的辦法,燭台切只好認命地修改了西裝褲屁股後的樣式,開個小圓洞讓尾巴能露出來,總不能就一直這麼露著半邊的屁股。

 

頭上的耳朵也沒有什麼方法遮,想挑個帽子戴上,但又怕壓壞髮型,燭台切寧可不戴。

 

「這樣的話,不如主動出擊吧!試著找出對我施咒的貓……不過我想已經有目標了,畢竟最近唯一見過的貓,就是昨天小伽羅在走廊上抱著的那隻。」

 

「是牠啊……」

 

耳朵動了下。

 

「怎麼了嗎?」燭台切問。

 

大俱利伽羅搖搖頭,「我以為那只是隻普通的貓。」

 

他簡短地回答,快速地結束話題。沒得到什麼特別的答案,燭台切只好逕自計畫看有沒有什麼方法把那隻貓引誘出來。

 

頂著一頭顯眼的黑色耳朵和身後甩動的尾巴,原本想避人耳目,但燭台切才從房間出去,五虎退卻守在門口,以閃閃發亮的眼神揪住燭台切的衣襬,緊張地問:「請問、可以摸摸看燭台切先生的耳朵嗎?」

 

知道燭台切不想引起騷動,但又忍不住想摸摸看,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外頭等著。

 

燭台切愣了下,但還是在矮小的孩子面前蹲下身,讓兩人的視線等高,將食指豎在唇前,「作為交換,可要暫時幫我保密喔。」

 

「好……好!」五虎退語氣堅定地答應,就伸出手摸了摸大大的黑色耳朵。

 

觸感和他的老虎很相似,不過薄薄的耳朵似乎敏感得多,被摸了兩下就抗拒地一會轉開、貼平,似乎很抗拒被觸碰。

 

燭台切苦笑了下,揉了揉五虎退的頭起身,邊解釋自己還不適應身上的貓耳,四兩撥千金地結束了撫摸。

 

眼見大概沒有自己介入的空間,大俱利伽羅便離開去做了自己的事。

 

燭台切和他不一樣,擅長應對每種對自己不利的情況,友善地揚起笑容、體貼地待人接物,從來不會讓任何人感到不快,輕鬆就能化解尷尬。

 

不輕易露出脆弱的破綻,就是燭台切最自信的地方吧?

 

他走進廚房,打開了冰箱。要把那隻黑貓引誘出來,那就照平常的方式──大俱利伽羅取出一大包鼓鼓的小魚乾點心,是他平常用來餵貓的飼料。

 

燭台切也不曉得有什麼打算,總而言之大概不是會需要他照顧的人,所以大俱利伽羅決定自己先去找出那隻黑貓。

 

起身、關上冰箱門的瞬間,他當場驚愕得僵在原地。

 

燭台切不知哪時冒出來,無聲無息蹲在冰箱門的後方,門一關上就看見他抽動鼻頭嗅著味道,發現大俱利伽羅瞪著他,才抱怨道:「小伽羅怎麼自己就先走了呢?」

 

「要找貓不是嗎?」大俱利伽羅故作鎮定,晃了晃手上的小魚乾。

 

說得的確有理,但燭台切還是小聲咕噥:「小伽羅總是這麼冷淡呢。」

 

大俱利伽羅端著小碟子到一處偏僻的走廊上,將裝滿小魚乾的碟子放到了木廊下的窄小空間,只說了聲「等會」就朝空無一物的雜草庭發起呆來。

 

燭台切平常幾乎沒跟貓接觸,不懂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反正閒著也沒事做就去端來熱茶和仙貝點心。

 

隔著短短不到十分鐘,他回來時大俱利伽羅腳邊已經聚集了三四隻花色不同的野貓,但是沒見昨天的黑貓。

 

「小伽羅果然很擅長跟貓相處,聚集來了好多啊。」

 

「隨你怎麼說……」

 

「這是誇獎哦?」

 

「不需要。」

 

大俱利伽羅不再搭理對方,從塑膠袋裡用手捏出一尾魚乾。

 

一個指節長的乾瘦魚身,保留了海鮮的原味,散發出貓咪無法抵抗的吸引力,一隻接著一隻往大俱利伽羅的面前靠近,爭先恐後發出乞食的貓叫。

 

大俱利伽羅正觀察著貓群中有沒有可能突然冒出那隻黑貓,一對豎直的黑色耳朵卻先搶進了他的餘光。

 

幾乎貼到他手臂上的燭台切,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眼神發直地盯著那尾小魚乾,抿著嘴、咕嘟地嚥下口水,卻忍著沒有開口。

 

『……不是這一隻……』

 

大俱利伽羅腹誹,但還是在燭台切整個人壓上來之前,將手上那條小魚乾塞給他,簡短地說了聲「拿去」,想把燭台切先打發到一邊。

 

手上捻著的小魚乾沒有被抽走,燭台切就這麼頭往下一埋,從他手上用嘴叼走了魚乾。

 

「喂,自己拿。」

 

「啊、抱歉,剛剛忽然忍不住就……」

 

燭台切不好意思地趕忙退開,端坐回一旁的墊子上。看來貓怪的呪力不只是外型,連行為模式都變得像貓一樣。

 

大俱利伽羅繼續用小魚乾餵食野貓,再等一些時間那隻黑貓應該就會出現。

 

貓咪們為了大俱利伽羅手上的小魚乾,紛紛蜂擁到他的腳邊,其中一、兩隻貓雖然比較警戒地在周圍打轉,但也有大膽的貓直接跳上走廊,踩著大俱利伽羅的腿、伸直身體湊到那袋小魚乾的開口前。

 

他沒有喝斥或發怒,只是揉揉那隻貓的頭,稍微施了點力將那顆頑固的腦袋推開,隨後遞上幾條魚乾。

 

親人的貓一下子就得寸進尺地整隻坐到大俱利伽羅的腿中間,抬頭對他大聲鳴叫要吃的。

 

彷彿聽見了帶著笑意的輕淺鼻息,當燭台切往大俱利伽羅的側臉看去,雖然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笑容,卻知道那個人低頭對著貓、眼神流露出平日少見的柔和瀲光。

 

『小伽羅總是只對貓特別溫柔。』

 

   ──真好……

 

緩緩地一口吐出肺中沉重的長氣,鬱悶的感覺卻隨著呼吸填補回胸口。

 

   ──真好、真好,只有貓能這麼特別……

 

不高興瞇起的眼神無意間豎立敵意,燭台切潛伏身軀、悄悄往那些毫不客氣踩進大俱利伽羅腿中間的貓咪們移動,沉下氣息、狀似威嚇地雙耳往後貼平,銳利的金眸露出兇光。

 

貓咪們馬上察覺到他的敵意,也跟著各個繃緊了身體,原本細柔的皮毛也示威地豎起,向後貼耳、眉間露出逞凶的皺痕。

 

他不甘示弱,再次氣勢逼人地接近、不帶半點打草驚蛇的聲響,但火藥味十足的戰鬥卻一觸即發。

 

持續越貼越近、近到雙方僵持的眼神只隔著某個人的肩頭對峙──大俱利伽羅終於忍無可忍,一掌摑住整個人趴到他背上、隔著他的肩膀跟前面一整群貓挑釁的燭台切,想用力往後推開,那顆頭居然還固執得紋風不動、認真地硬要往前擠。

 

「光忠,很重。」

 

「噢、哦……」這才回神的燭台切倏地彈開,邊狡辯著「貓咪們這麼不守秩序的話可不好看」,邊瞪向那群依然沒解除警戒的貓,又立刻縮回大俱利伽羅背後找掩護,從後頭探出一隻眼睛,十足挑釁對方的態勢。

 

「嗄吼吼……」

 

「別鬧了!」

 

生怕一把刀跟一群貓真的在他身上打起來,大俱利伽羅可不打算被扯進混戰,直接往燭台切頭頂敲了下去,頭髮被弄亂的燭台切立刻哀號著退到一邊去整理。

 

「小伽羅偏心啊,怎麼就不教訓那些貓呢?」

 

「牠們只是貓。」這下可以確認燭台切基本上是保有人格意識,但行為卻也有一部分跟著貓化,任性得像隻貓似的。

 

等了半天都還是沒等到那隻黑貓出現,燭台切整理好頭髮、雙手環胸,神色嚴峻地思考,不快的尾巴啪啪地大力揮甩。

 

『果然還是該主動出擊嗎?』

 

忽然間,燭台切回過頭。

 

踮起腳尖躡手躡腳靠近的太鼓鐘和亂藤四郎當場被抓包、原地定格,隨之作賊心虛地朝燭台切笑了開來。

 

「啊……」來不及用雙手遮住耳朵,燭台切也放棄隱藏,有些難為情地笑道:「歡迎回來。」

 

「嗯!小光、伽羅,第一小隊隊長演練回來了!嗚哇……真的跟主上說的一樣,小光變成真正的小咪了。」

 

「剛回來時聽主人說燭台切先生長出了貓耳朵我還不相信,不過實際看起來真的好可愛喲!」

 

『原來是主上,待會得去拜託他別再說出去……』

 

兩個孩子沒注意到燭台切苦思,躁動地圍了上來,馬上異口同聲問:「好想要摸摸看哦──」

 

不出所料還是這個請求,燭台切只好苦笑著允許兩人和五虎退一樣,摸完後幫自己保守秘密。

 

「毛絨絨的、而且好軟喔,人家也想要啦……」亂輕摸一下耳朵,就搓著手指上殘留的柔軟觸感,羨慕地盯著燭台切的耳朵喊。

 

「有了這個耳朵跟尾巴好像也變得跟貓咪一樣,小光剛才好敏銳,一下就發現我跟亂了,我們可是有特別隱藏氣息才靠近的說。」太鼓鐘可就沒這麼聽話,他上癮地摸摸黑色的耳朵尖,手指順著耳殼搔著耳朵後方,平常跟著大俱利伽羅玩貓,知道那裡是最讓貓無法招架的舒服位置。

 

燭台切瞇了下眼睛,稍微縮起肩膀,雖然被搔耳後的確有舒服的感覺,不過他還是制止太鼓鐘,豎著手指說教:「雖然貓化了,不過也不可以這樣戲弄大人,壞心眼的惡作劇也不可以哦。」

 

太鼓鐘見貓咪馴服不成,還反被教訓了一頓,趕緊撒嬌吐出一小截舌頭,逗笑燭台切後就和亂去了手入室。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廊上,燭台切才揉揉自己的耳朵,邊望向從頭到尾都事不關己在一旁玩貓的大俱利伽羅。

 

即使是現在也依然被貓咪們磨蹭討摸,時不時才撓撓貓的頭頂、耳後和脖子下方回應一下,但也足夠把貓寵得服服貼貼。

 

燭台切的眼神又沉默了下來,久久盯著那畫面,直到被大俱利伽羅注意到、朝他投以疑惑的眼神,才突然醒神撇開頭,找了別的話題。

 

「雖然覺得自己有一部份變得像貓,被摸的話也很舒服,但還是有點抗拒……啊,難不成我是隻不好親近的貓?這樣可不行,即使變成貓,也要好好展現帥氣的一面給人看才對。」

 

忽然就自言自語了起來,大俱利伽羅對他的聒噪滿臉無言,但沒有需要他答上話的地方倒是免去了麻煩。

 

他繼續摸著貓,手被撒嬌的貓咪磨蹭,忍不住想……那是因為燭台切所秉持的滿身驕傲,讓他不會輕易對任何人示弱。

 

要他暴露出破綻、像貓一樣地撒嬌──根本不可能發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