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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褚冥漾依依不捨地向颯彌亞告別:「亞,我以後還可以再來找你嗎?」經過一個下午的相處,起初的緊張已消失殆盡,水亮的眸中盛滿期盼。

  「嗯。」僅僅一個單音,便讓少年露出滿足的笑容。

  那燦爛的笑顏令颯彌亞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地想觸碰他映著橘紅夕陽的柔嫩臉頰。但是,他終究沒有付諸行動。半伸出的手向上提高,他揮手向褚冥漾道別。目送馬車離去、消失在盡頭,以「精明」聞名於各貴族世家的青年第一次因為一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年,久久無法回神。

  這是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與褚冥漾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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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跟隨領路的管家來到颯彌亞的書房,褚冥漾開心地撲向前來開門迎接自己的那人。

  「褚,小心一點。」穩穩地接住少年,颯彌亞以眼神遣退管家。

  從相遇的那一天起,褚冥漾便三不五時到伊沐洛宅邸找颯彌亞。沒有特別的目的,只是純粹想親近這個對他釋出善意的人,同時也是他生命中寥寥無幾的朋友之一。即使距離兩人生命初次交會的那一天已經過了五年,褚冥漾的身形卻依舊瘦弱,彷彿能包容一切的好脾氣也沒有改變過。為二的不同,大概只有身高增加,以及當初的短髮如今成了垂至腰際的長髮。

  依舊比褚冥漾高的颯彌亞也看似與五年前相同:一樣的燦銀髮絲、額前那一綹仍是是妖豔的紅,略顯單薄的身子實則精瘦,款式簡約的襯衫下隱約可見肌肉的完美線條。若說有什麼改變了……如鷹眼般銳利的赤色瞳眸較五年前更為深沉,無法從中得知那精於算計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亞,這個給你。姊姊從外地帶了一些糖果回來,我把最漂亮的送給亞喔。」褚冥漾獻寶似地從口袋中拿出一顆糖放到颯彌亞手中。

  姊姊?褚家長女──褚冥玥嗎?不輸給男性的果決手段,令不少人耳聞其名便不自覺肅然起敬。

  擁有無限潛力的下一任家主,似乎是個有利於伊沐洛家且值得挑戰的對象……

  「謝謝。」陷入思考中的颯彌亞沒有多加細看那顆糖果便隨手將之放到到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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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您沒事吧?您的臉色不太好。」安靜地關上門,轉過身的褚冥漾注意到父親眼下明顯的黑眼圈。沒有等待父親回答,他在從眼角餘光瞥見褚冥玥後,快樂地抱住年長自己六歲的胞姊、甜甜地喊了聲:「姊姊!」

  「笨蛋。」看著抱住自己的弟弟笑得一臉天真,她笑罵道。雖然嘴上這麼說,她卻寵溺地揉了揉那頭柔軟的墨藍髮絲。

  褚冥漾是早產兒,身體羸弱的他鮮少踏出宅邸。由於被父親與姐姐保護得極好,他有著不符合外表的心智年齡。幾乎沒有見過世面的他保有孩童的天真無邪,完全不知人間險惡。

  褚冥玥永遠記得,母親將弟弟託付給自己的那一日。

  歷經千辛萬苦誕下的孩子只有七個月大,胸口的起伏極為微弱,瘦弱的嬰孩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失血過多的母親不顧醫生的反對,執意要見留在宅邸中的親人。年僅六歲的她從那雙漸趨冰冷的手中接過包裹著布巾的嬰兒,流著淚對寵愛她的母親發誓──絕對會盡己所能地保護么弟,即便奉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親耳聽到女兒的保證,躺在床上的少婦用盡全身的力氣、輕輕地握了她的手之後,含笑嚥下最後一口氣。

  當初那個輕得不可思議的嬰孩在無數名醫的搶救下,奇蹟似地活了下來。褚冥玥身兼母職,一手拉拔弟弟長大。對母親的保證言猶在耳,她卻即將失去唯一血濃於水的手足。思及此,她比平時還要用力地回抱褚冥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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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漾漾好美喔!」在樣式簡單卻不失優雅的髮髻中插上一朵鮮紅的花,喵喵滿意地看著自己忙了一個半小時的傑作。

  靛藍長髮挽在後腦勺,以一支纏著紅艷彼岸花的霧金色簪子固定,數支銀製、尾端掛著細碎紅寶石的髮簪則用來裝飾,為沉穩的深藍增添一絲嫵媚。量身訂做的禮服襯托出褚冥漾的纖細,如夜空般的藍黑緞面布料上鑲著碎鑽,在光線的反射下宛如披著璀璨銀河。

  為好友戴上同色系的藍寶石項鍊並將銀白雪紡紗小披肩披在他裸露的肩上,喵喵從一個有點老舊的木盒中取出一雙玻璃鞋。乍看是透明無色的鞋子,在特定角度的光線照耀之下,竟呈現水藍色。鞋跟上的金色花紋繁複但不雜亂,反而凸顯出這雙鞋子的不凡。

  剛套上高跟鞋、試著習慣那冷硬觸感時,褚冥漾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清冷聲線:「漾漾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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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我有幸邀請伊沐洛先生共進一舞嗎?」努力壓下緊張、不安、害怕,褚冥漾走到在人群中特別顯眼的颯彌亞身旁,對他伸出手。

  颯彌亞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不過依然彎腰行禮並執起對他做出邀約的手:「這是我的榮幸。」

  眾人以他們為中心退出舞池。鋼琴在指揮的指示下彈出前奏,兩人也隨著緩慢的節奏移動步伐。大提琴與中提琴在數小節後加入,為曲子加入沉穩的基底,彰顯樂曲哀愁的基調。小提琴則是在樂曲進行到約一半時開始演奏,相較之下較為輕快的節奏彷彿在描述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卻也襯托出主線的悲,將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展現得淋漓盡致。

  隨著逐漸加快的舞曲起舞,褚冥漾腦中只剩下「跳舞」這件事。沒有心碎、沒有絕望;沒有嗜血晚宴、沒有命在旦夕。只有他和他,單純地沉浸在音樂中。決裂、獻祭,什麼也沒發生過,那不過是場過於寫實的夢罷了。

  舞步開始減速,最後停止。被迫停下腳步的褚冥漾睜開雙眼,眼神有些渙散地看著颯彌亞。鋼琴的餘音在挑高的大廳中迴盪、而後消散,跳躍的音符似是在他耳邊嘻笑著:「逃避……是沒有用的喔……」

  搖搖頭,他試著將銀鈴般的嘲笑聲從腦中驅逐。回過神時才發覺,颯彌亞不知何時已將他帶出舞池且離他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勾起一抹苦笑,褚冥漾在心中安慰自己。

  至少,他願意和自己跳一支舞;至少,他們曾在自己譜出的曲子中共舞過;至少……自己在死前,還能再碰觸到他。